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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节(1 / 1)

戥子送点心去时瞧见了,回来就学给阿宝听:“七姑娘还真插上了,这也能供,那南瓜萝卜是不是都能供了?”这话,她在七姑娘屋外问过荼白,荼白刚要说她,被裴珠听见。隔窗轻声道:“我怎么没想着,明儿就挑几个水萝卜来。”阿宝房中也有清供,不独阿宝,就连燕草房里也会插上支兰草,可那也不能插猪草啊。燕草几日不迈门边,只在房中养“脚伤”,摸着绣绷扎花,听见戥子当稀罕事说来给她听时,停下针线,赞道:“必是很美的。”戥子不明白,随处可见的猪草,插到瓶中便美了?等诗会那天,阿宝灵机一动,让螺儿去她屋里借梅瓶:“我们少夫人说要青瓷,前头少个花器。”出来得着急,这些东西带的不全,也只有裴珠这儿器具细致,样样都想到了。“拿去罢。”也摆了两天,明儿再去山上,采些旁的来供。螺儿抱着梅瓶,交给决明,由决明把这瓶“猪草”摆到案上。萧思卿也来了。那天他急着回城去,送了一幅古画到崔家。崔显并不懂画,但他身边有人懂,一开卷轴,看那笔势落款,便知是真迹。这么一幅画二三千金也难得。崔显没想到萧思卿会主动来结交他,立时下帖相请。崔显问他:“萧兄有何事,但说无妨。”两人素不相识,这么重的礼,自然是有事相求了。萧思卿知道那画的份量,不论崔显是留下,还是送给齐王装点门面,都用得上。“我想用这画,跟崔长史换一个女子。”崔显眉梢微挑:“哦?是哪个女子?”他府中姬妾甚多,豢养的美婢数不胜数,环肥燕瘦各有秋千。但萧思卿的名字,崔显是听过的,他并不好色,怎么舍得用这么一幅古画来换个女人。待萧思卿说出姓名,崔显立时让人去找:“若还在府中,小轿跟你去,若不在府中,我必设法替你寻回来。”那个叫青萝的丫环一出来。萧思卿大失所望。崔显问:“怎么?不是她?”“不是。”说完便立起来要走,那幅画,也没有要回去的打算。“萧兄赠画,我自当出力,萧兄放心,我在京城里也能打听些事。”萧思卿虽没指望崔显,但依旧将样貌姓名说了:“写诗作画调香制墨,无一不精……她……”崔显看他模样,伸手拍拍他的肩:“萧兄至情至性。”待请他饮酒,萧思卿又不肯,他实瞧不上崔显这种人,留下古画,结个善缘。又许诺若是阿萝真被他找到,必重金相赠。好容易寻到的线索,又断了。萧思卿歪在竹椅上,诗会还没开始,他便喝得半醉。眼见小僮儿抱了瓶是花非花的东西过来,他此时看什么都不顺眼,醉中道:“这种东西也供出来?”萧思卿声名在外,请来的客人都知道他的名声,一样东西,他说俗便俗了,他说雅便是雅。全无标准,只凭喜怒。高兴时夸上天,厌烦时又贬下地。待要驳他罢,又没他能言善道,再刁钻的东西,他总都能从古书古籍中找出来驳倒你。是以他如此说,并无人理会他。当他是醉鬼,都绕开他坐。只有许知远,在座中道:“我倒觉得这花插瓶颇有意趣。”两人一个只凭喜恶作两舌,一个从不妄言绮语。裴观坐在上首,饮得口茶,遥遥举杯。诸人便也纷纷举杯。阿宝死拉着珠儿藏在小楼里,看裴观举杯,知道是冲着她们举的,问珠儿:“怎样?”第135章 姐姐嫁娶不须啼怀愫裴珠被阿宝扯着袖子, 藏身在雕花窗后。隔着冰裂梅花纹窗格,夏日光影投进来,在她玉般腮边投下朵朵梅花的暗影。“怎样?”阿宝又问, 还恐怕裴珠看不清楚, 指一指人群里那穿素青色袍子的男子,“就是那个, 头上戴巾的。”许知远一身南罗斜领大襟宽袖衫, 头戴黑纱四角平定巾。裴珠自进了小楼, 便低着眉头, 被扯了袖子,她这才抬眼扫过, 目光只略拂过,便又收回来:“看见了。”只看一眼,又能知道些什么,只知他模样不差, 读得书多自有文气, 旁的又哪能瞧得出来。可她也知这是阿宝一番美意,哪家的嫂嫂能为庶出的小姑子做到这地步。“瞧着……瞧着……”裴珠本想说几句场面话,可半晌她还是说了句实话,“与你说的, 差不离。”阿宝陡然泄气, 是了,她拒裴观还拒了三回。就那么看一眼,又能知道什么?“要你能不嫁就好了。”反正珠儿也不想嫁人。荼白大惊失色,刚要说什么, 又死死咬住唇, 可不能得罪了少夫人, 便作此惊世骇俗语,也绝不能当面露出来。哪知先摇头的是裴珠:“我想过的。”阿宝眨眨眼:“你想过什么?”“我想过不嫁人的法子。”裴珠语音谈谈,她这么说话时,与裴观更相似些,“只有一条,进宫服役。”除此之外,什么绞了头发当姑子那都是发梦。太平年月,没等她拿起剪刀,她屋里的丫头们就一个都活不了了。要是大闹一场说不嫁人,族里的人只怕当她是鬼上身,要请高僧来念经。或许根本不念经,找个地方关起来。族里出了个疯女,这名声要是传出去,往后姓裴的女孩儿要怎么说亲?进宫服役这条路,上一任皇帝登基后就形同虚设,他在位四五年间,一次也没在大族中选过秀。裴珠自知是要嫁的,也自知自己的亲事会比裴珂裴瑶的都好上些。因五叔是白身,而她有个仕途顺畅的兄长。“一切听凭母亲兄长的意思。”裴珠说完这句,伸手去抚阿宝鬓发。梅花暗影也投在阿宝脸上,她听见裴珠这样说道。“我生下来,又不是罩在琉璃罩子里长大的,能如何,我早就知道了。”裴珠说完这句,兴兴然问:“今儿我们制不制荷叶墨?”她偶尔知道燕草会制彩墨,便想自己学着制一方来赏玩。阿宝哑然。大妞的万般喜乐都随着陆仲豫,裴珠却只看她自己。看阿宝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裴珠笑了,她凑到阿宝耳边,悄声细语:“京城中也不是没有一直住在家里的姑奶奶,只要你在,我怕什么?难道我回来,你赶我走?”阿宝倏地笑出声!是啊!再不济珠儿还有娘家人呢,如今她也是珠儿的娘家人,许家要是真敢欺她,先得看管事儿的同不同意。她伸手想掐一下珠儿的胳膊,又怕自己手重,真把她掐青了,点点她:“你这么有主意,我可不再为你担忧了。”荼白扶着裴珠下楼去,裴珠提裙踩下阶前,目光才要转向窗外,又收了回去,信步下楼。一行人回到后院。阿宝放下心中大石,歪在摇椅上吃葡萄剥石榴。裴珠带着燕草制墨。燕草明知萧思卿就在前院,但七姑娘请她,她不好推拒,只坐在屋中绣墩上,借口脚坏了,把她所知的制墨法门写在纸上。除了各种香料,还得有桐油松烟,再用好绢好鹅毛。她一面说一面写。裴珠拿到纸笺,再次轻声叹道:“光看这笔字,哪想到是个丫头呢?她要不是个丫头,自己也能养活自己了。”阿宝就是这么想的,过得几年,就放燕草自由身。要想开铺子,手头就有现成的铺面,光是香和墨,燕草就不愁养活不了她自己。戥子还对燕草道:“你要是没有家人了,那就跟我去梁州,我开香药铺子,你开香铺,咱们俩店门挨着,你说怎么样?”“螺儿就……开个针线铺子,也跟咱们挨着。”戥子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还对燕草说她的银匣子:“我已经攒了十九两银子了,到姑娘生日发赏钱,就有二十两,再攒几年能盘个店铺。”从铜钱换成银子,又从银子换成金子,赤足的金,打了一对素面手镯。要不然,她搬一个地方挪一次银匣,又难带又容易被人瞧见。戥子举着她的素面手镯,几个丫头都同她玩笑,结香道:“怎么一点花样也没有,光面的呀?”要打花样就得付工费,她盯得可紧呢,绝没让工匠偷她一点金。“你们懂什么!就是这样才最好,逃荒的时候只要把金子涂色,容易藏得很,轻易瞧不出来。”“有我在呢,你哪还用逃荒?”院里的女孩们玩笑成一团,决明还拿了小风筝竹钓竿来,让她们放风筝钓鱼玩。阿宝躺在摇椅上,用帕子盖住眼睛,脚尖点地,摇摇晃晃,不时便往嘴里扔个葡萄。正玩闹,院中陡然一静,阿宝嘴里还嚼着葡萄呢,听见没声儿了,她掀开丝帕一角,就见裴观不知何时进来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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