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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节(1 / 1)

“明日,我去致祭。”“明儿就祭?”也对,人死了总要停灵。“那我陪你去。”裴观还未反驳,阿宝就截住他的话头:“我坐在马车上,在外头等你,要是你被人用大扫把长铁棍给打出来,我也好替你撑腰嘛。”裴观闻言心底一轻,忍不住笑了起来:“好,要是我真被大扫把赶出来,还请娘子为了撑腰。”阿宝在他怀中笑作一团:“不必客气,我保护你。”笑完又问:“你方才在写什么?练字?”裴观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保护我不被扫把扫出来,我自也要替你办些事。”他方才一口气写了几十遍《孝经》。至于《女诫》么,裴观还真背不出来,只能等他得闲时照着书抄了。阿宝咧嘴笑开,裴观捏她鼻头,她便伸手去摸裴观的额头,眼中亮晶晶:“真乖。”裴观正自要笑,倏地想起,阿宝摸马时也是这样,轻轻抚着马额,说一句真乖。这还是拿他当大黑呢。看她笑成一团的模样,莫说生气,反觉得十分受用。心里又奇,自己什么时候竟成了这样。戥子在梢间里竖起耳朵,听到内室传出来笑声,对立春千叶和双寿双瑞两个点点头:“赶紧把温着粥菜预备预备,里头就要传饭了。”立春千叶何曾见过少爷这模样,少夫人非但不去哄着少爷,竟还少爷过来哄她了。二人互望一眼,都在此时想起了白露,到底是一个院里呆了十来年的,总有情分在,她可真是个糊涂人!又都同时拿定了主意,少夫人这般手段,她们往后还真要事事听凭调派,以少夫人为尊。戥子装作没瞧见立春千叶两人震惊的神情,只肃着脸,拿足了大丫头的作派。就得叫她们知道,姑娘呀!拿得住姑爷!第181章 【一】嫁娶不须啼怀愫宋家人都在家待罪, 景元帝还是给宋述礼留了几分薄面。未捆未绑,只派人守住了宋府前后门,每日所食所用的菜蔬火炭都由人送到门前, 再让下人抬进去。裴观先是弹劾宋祭酒苛待监生致死, 这本奏折送上去时,连宋述礼自己看了, 都颇不以为然。他为师长, 对学生严厉些是盼望着学生们能上进, 往后为国家肱骨。“陈如翰……”这个名字念了两遍, 宋述礼也没想起来是谁,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旧事, 他年已老迈,这些琐事记得不真了。要么是个懒惰虫,要么就是榆木疙瘩。说是伤病之下吐血而死,倒似乎是有这么个人。宋述礼的门生们自都站在他这边, 说他为了了学生呕心沥血, 这么多年来都住在国子监里,与监生们同寝同食就是明证。门生们赞他严而有爱,又痛骂裴观以卑诬尊,竟想踩着师长的声名当青云梯, 十足的小人行径。宋述礼门前一时往来如织。等到揭露宋述礼贪墨的折子呈上去, 宋述礼不敢再留在国子监内,告病从国子监回到自家宅中。上门探病问候的学生依旧,所有人都不相信宋述礼会贪污。太子领旨接手此案,先拘了学监学正, 重刑之下这二人很快便招认了, 他们在学生单子上做手脚, 每日都会贪没学生的椒油钱。“有时一二人,有时五六人,有时十好几人,生员多时就多些,生员少时就少些。”国子监监生最多时人数过五万,每天十多人的椒油钱,根本不起眼。就是因为十数年都无人发现,连户部一岁一查账都从没出过问题,这才大着胆子又贪上了火膏银。这二人招认了,太子便派人到宋家去查帐。初进宋府时,詹事府和户部官员都颇震惊。外头传说的宋述礼为官清廉竟是真的,当官五十载,除了家中这痤宅院是太-祖赏赐之外,家里少有贵重物品。堂上花瓶摆件,书房中的文玩三事,都有礼单可查。要么是宋述礼得的赏赐,要么是他生辰时学生们送的礼物,房内挂的画作倒是名家手笔,但这位名家三十年前也是宋述礼的学生。连字画都是学生送的。一家四代同住在太-祖所赐的宅院里,原来再宽敞的屋子,住了四代人,也显得挤挤挨挨的。人多屋子浅不说,打开宋家的库房查点,更显得寒酸。不说金银器皿了,连名贵些的成套瓷器都无,家中用的祭器都是寻常的青瓷而已。再查衣食开销。宋述礼是国子监祭酒,从四品的官儿,每月俸禄二百一十石,春夏可折成棉布发放,秋冬折成苏木、胡椒发放。宋述礼的老妻十分会持家,一半领米布一半领钞,家里几十口人,靠着丈夫儿子们的俸禄,还能颇有盈余。宋家帐本上只有三百两银子。各房每两年添一次新衣,三餐都有定额,不到年节,桌上连荤腥都少见。宋述礼若是回家来,那他一日食用是一百文钱。户部官员初盘帐册,詹事府的官员就赶紧禀报太子:“这会不会……是弄错了?钱去了哪儿?”裴观却很笃定:“请再彻查。”要不是宋述礼清贫度日了这么多年,上辈子他贪墨的事岂会无人知晓?到他死时,景元帝知他只有一付薄棺,家里连像样的葬礼都办不起。还曾大加赞扬他,特意赐下金银,让宋述礼的儿子们能好好安葬他。宋述礼的儿子们也回乡守孝,闭门读书。太子派人快马赶到宋述礼的老家,这才查到他在家中置下了五百顷田地。查到了实据,诸人反而疑惑:“既有田地,那庄上的出息呢?”战乱那几年收成会差些,可他节衣缩食几十年,贪墨的钱又都买了地,有田地总有出息罢?“庄子上的出息,又都卖了再买田地……”诸人面面相觑:“天底下竟有这种人?坐拥百顷田,日食不过百文?”这些实据查得差不多,宋述礼又自陈罪状,两样罪证一并呈到景元帝的案前。最后查实贪墨的银子总计是七万三千八百两。聚沙成塔,集腋成裘,靠这些银子滚出来的田地,田地和庄子上这么多年的出息折成现银,大约四十万两。比初估的五十万少些,但也触目惊心。“四十万两。”景元帝翻着太子上表的明细,冷哼出声。单看宋述礼的在京城的宅院,和他平素衣食,哪能想到他会有这么厚的家底。景元帝也问出众人心中所疑惑的事:“他一日食不过百,贪墨这些钱有什么用?”严墉思量片刻道:“也许是想告老之后,回乡打开门便是自己的田地。”连着一片山头也全是宋家的。也许是想人生最后的几年,守着自己的财富过。究竟为何,无人知道,人都已经死了,想问也问不到了。景元帝将案卷一放:“人既死了,容他停灵。让太子拟定罪状,该怎么定就怎么定。”“是。”严墉躬身应承,这就是想瞧瞧太子这差办得如何。景元帝容许宋家停灵,但到宋家致祭的人寥寥无几。裴观一早换下官袍,一身素色衣裳往宋家去。阿宝坐在车上,坐他下车时还替他整了整衣袍:“你去罢,我瞧着。”“宋家人这样恨你,你为什么还非要来?”裴观笑了:“一定要来,只有我来上过香,旁人才敢来致祭。”阿宝明白了,就看裴观掀帘下车,到了宋府门前,自有青书上前自报家门,说明裴观是来拜祭的。宋述礼的长孙在门上迎客,一早开了府门,却……无人来祭。好容易来了马车,车上下来年青男子,一看装束就是来吊孝的,等走进几步,可报出姓名,竟是宋家的仇人。“你!”宋述礼的长孙也不过比裴观大几岁,眼见裴观敢来,胸膛起伏,双拳紧握。阿宝掀开车帘一角,生怕裴观被人一拳头砸在面门上,指尖紧紧攒住了车帘,可那披麻戴孝的年轻人最终还是退了一步,请裴观进去。宋家子弟都守在灵前,灵堂上白花白幡香烛纸马,一应俱全。这是太子特意吩咐过的,可依旧无人来祭。裴观被十数双眼睛盯着,背对着他们下拜上香,身后不知是谁啐了他一口。裴观身子板直,并未回头,上完了香,又依礼退出来。裴观上车之后,阿宝左右看他,见他无恙,这才松气。“我就怕他们关门打……打你。”“孩子话。”裴观知道她原来要说的是什么,伸出手指弹在她额头上。阿宝捂住了额角,裴观笑说:“回去罢,路上给你买松仁油酥吃好不好?”阿宝还要去大房点卯办冬至大祭的事,能陪他出来,已经是偷闲了。裴观隔帘对陈长胜道:“往土地庙绕一圈再回。”阿宝捧着松仁油酥吃着,她已经明白他为何要来,可他顶着骂名来,也依旧顶着骂名回去。背后必要被人说他兔死狐悲,这会上门来烧香可不显得假惺惺。“他是犯了罪,但他也执教几十年,该有学生来拜祭他。旁人说什么,与我何干。”裴观托起袖子替阿宝接油酥屑,怕油酥太松脆,油渍沾到她衣服上。阿宝将咬过一口油酥递到裴观嘴边:“你也吃。”他虽有各种可样的毛病,可这些事上,让人敬佩。裴观不明所以,就着阿宝的手咬了一口,果然香脆酥润,是个好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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