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年幼的小孩子们都长大了, 大院里少了些许的欢笑声哭闹声和争执声, 原本热热闹闹的大院,此刻不过八点,却像是农村, 早早的关门睡觉了。
裴星绕着院子走, 手里攥着两封信。
她本想回去再看的, 远处一盏昏黄的灯映下来, 照在那一圈有些亮, 她有点想远星, 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他写的信,她干脆直接倚靠在那块斑驳的墙上,在那盏灯下站着, 纤细的手拆开了那被蜡封起来的信封。
—
小星星。
我是远星, 还记得我是谁吗?
今天是2010年的8月1号,我独自一人在医院,今天下了雨。
你看这封信时,是什么时间,什么季节?
春?夏?秋?冬?
你现在多少岁了,过的好吗?
我爸妈...他们好吗?
小伙伴们也还好吗?
我有点自恋,我觉得, 你们肯定都很想我。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看见这封信的,或许是在我死后的第一天,亦或许是在我死后的许多年,但是我希望又不希望你看见这封信。
我希望是因为不想你和初旭错过。
我不希望是因为我自私的不想你们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此刻的我在哪里, 是在天堂的游乐园,还是在十八层的地狱里等待鞭策。
我觉得,我在哪里,取决于你看完信后,是否会原谅我。
容我再一次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一个自私的人,自私到在我生命的最后尽头,我和初旭说我喜欢裴星。
他当时的表情是难过的,伤心的,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可是我却是开心的,幸福的。
我喜欢你,裴星,好多年了。我终于说出口了。
在你还是小娃娃的时候,我记得,小时候你喜欢黏着我,长大后却渐渐的和我保持距离了,当我发现时,你已经喜欢上了初旭。
当你第一次告诉我你喜欢初旭时,我虽然笑着,但是内心的痛却没人能懂。
我三番两次阻止你和他告白,但是你都不听我的。
日渐,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嫉妒初旭了,特别是当你告诉我,他拒绝了你时,我更嫉妒他了。
这份嫉妒持续了好多年。
直到2010年的夏天,我知道或许我不能活长了,在病房里我看见你和他坐在一起温习作业,而我却只能睡在床上吸着氧气。
我又一次嫉妒他了。
所以当你拿着情书告诉我,这是你写给初旭的告白信时,我和你说了谎,我说“这封信不够感觉,你换一个。”
你深信不疑,我叫你晚点再送给他,而你估计是在可怜我亦或许是真的听我的话,真的答应我了。
当你把那封信随手一丢时,我的嫉妒心在这时达到了顶点。
我撒谎了。
当初旭暑假假期在医院守夜那晚,我告诉他,这封信是你写给我的,这也罢了,我和他说,我喜欢裴星很久了。
当他难过时、不可置信时,我卑鄙的说:
“你相信我,我死后,在裴星的心里,远远比你这个活人来的有地位。”
“初旭,求求你了,离开她,把她给我吧。”
“初旭,你记住,活人是斗不过死人的。”
这些话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初旭。
你在我身边和往常一样,我知道,初旭没告诉你我和他的谈话。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看见这封信,就代表你和初旭已经在一起了。
我很后悔伤害了他,他现在在你身边吗?
如果在的话,让他别生气了。
对不起,裴星。
裴星,我如果在天上人间,我想祝福你。
就算在地狱熔炉里,我还是想祝福你。
祝福你和他。
不知道我这封信是否多余,不知道你是否恨我。
但是,请记住我吧。
毕竟,远星很爱你。
这一生,远星的生命很短,我听见了医生告诉我活不过这几天,可我却用了这几天做了坏事,我死后会下地狱吗?
小星星会原谅我吗?
我还是或许还会有点不甘,但我想告诉你。
我在十八岁的夏天结束了我的生命。
我在十八岁的夏天,爱了一个女孩整整一生。
裴星,我这辈子就开心的事,就是名字和你一样有个星字。
真的,你不能懂我这种感受。
就像你不能懂我我爱你那样。
爱你这件事是我做过最好的事。
再见,愿来世有缘相见。
我希望看见这封信的女孩能幸福。
祝福裴星和初旭能携手同行直到白发苍苍,儿孙满堂。
十八岁温远星献上。
2010年8月1号,夜里12:10分。
—
初旭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见裴星回来,心中有些不安,站起身往外走。
大院里安静无声,沿途只剩下树叶簌簌作响。
初旭从裴星家走出来,差不多走到温远星家的那一边时,忽然听见了墙角传来细微的哭声,声音细弱,像是小兽的鸣哭。
他顺着望过去。
路灯下,小女人蹲在地上,双手怀抱着膝盖,手上还攥着两张纸,哭的一抽一抽的,让人看了直心疼。
大院没人来,六户人家围成一个院子。
这女孩明显就是裴星,哭声,服装,和给他的感觉。
裴星说不出来看见这封信后的感觉,总归是不好受的。
但更多的是心疼初旭。
她想起温教授曾无意间提起对初旭的评价,说他什么事都往自己的身上扛,默不作声,在外人面前,装的轻松自在。
裴星边哭边想,可不就是这样吗?
他什么都自己扛着,什么都不说。
裴星想到这,又想到这些年他所经历的一切,哭的更难受,耳膜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把外界的声音都隔绝了。
以至于,初旭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她也不知道。
直到他将她揽入了怀里,鼻尖充斥着他身上的薄荷香,她才蓦然回神。
初旭温热的大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发端,安静的没说话。
对于初旭来说,她少有哭成这样的时候,所以他选择了安静的聆听。
没问她为什么哭。
也没叫她别哭。
裴星含着水雾的眼眸闭上,眼泪啪嗒的掉了下来。
伴随着她哽咽的声音响起:“初旭啊......”
初旭轻轻的“嗯”了声,“我在。”
“我都知道了。”裴星没打算瞒着他,哽咽说:“那年温远星对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了。”
院子里的树叶簌簌作响的更为厉害,像是狂风肆虐一样。
初旭身子忽然僵硬了下,被他抱在怀里的裴星明显感觉得到。
她微微的支起身子,细臂抱住了他。
小心翼翼的说:“对不起啊初旭。”
“嗯?”初旭将她搂紧。
“我一直觉得你的不告而别让我难解释怀,却没想过你怎么会忽然不告而别,也没去问你,也没去想过。”
“没什么事了,都过去了。”初旭柔声说,“乖了,别哭了,哭得我难受。”
“初旭,我问你。”裴星吸了吸鼻子,“如果不是远星的这封信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告诉我这件事?”
空气中夹杂着他身上的薄荷香,头顶上的天繁星点点。
他安静了半晌,低低的“嗯”了句,“我做不到他死了之后还去说他的坏话,做不到。”
“本来他去世这件事我就很难接受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不想又去掀开这个伤疤,就让他走的安稳点吧。”初旭说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你生气了?”
她有什么资格生气,裴星自嘲的笑了下。
“不是生气。”裴星说,“是心疼。”
裴星看着初旭,眼眶红的像小兔子,眼眸含着一层雾气,惹人怜。
她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觉得心脏位置,哭过后的声音略显的嘶哑,她说:“就这,疼。”
“我一想到他说的那些话我就心疼你,凭什么啊,凭什么什么都要你承受着,凭什么他在死之前都还和你说这些啊。”
她在为他打抱不平。
初旭浅笑了下,觉得压在心里头好几年的委屈忽然没了,像是云雾逐渐消散,终见的天光。
他伸出手将她抱紧,“乖,让他安息吧,别说了。”
还能说什么呢?
没什么可以说的了,总归一切误会都消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