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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1 / 1)

不知道是今晚这场婚宴刺激了宋柏劳,还是刚才那个噩梦让他回忆起了惨淡的童年。他不管不顾将那些隐秘、创痛、无发言说的愤恨宣泄而出,与其说是同我倾诉,不如说他根本不介意听众是谁,只想一吐为快。我妈撞开门时,他身上都是血,有咬出来的,磕出来的,还有被手铐磨出来的宋柏劳静了会儿,忽然问,如果你心爱的人只有和另一个人在一起才能活命,你会怎么做?他这问题问得我猝不及防,我从来没想过,一时有些懵。我这的确是两难的抉择,但如果他是在替宋霄问这个问题,那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选择余地。作为beta,你只能让出自己的爱人。宋柏劳如我所想,根本不需要我的回答,自己就接了下去。我妈将骆青禾送回了骆家,和他办理了离婚。我想跟他走,他说跟着他太苦,要我留在骆家,留在骆青禾身边。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他语气平淡,不闻喜怒,骆青禾说他抛弃了我们。这时,车子行到屋前,稳稳停了下来,宋柏劳也不再开口。我踌躇着开了车门,刚下到地上,身后又响起男人低哑的声音。宁郁,我不会和你离婚,不会让beta有机会抛弃我第二次。怔然中,我回身望去,只看到车门在我面前缓缓合上。宋柏劳在车里凝视着我,屋前的一点灯火映照在他眼底,显得他眸光冷冽,幽沉似海。车子从我面前驶离,耳边留存着宋柏劳的话,心情复杂又莫名。好像准备游泳踩到狗屎,又像无风无雨大晴天被天降花盆砸到。万万没想到,我是beta,竟然成了宋柏劳不愿和我离婚的原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没有感情的婚姻,至多只能叫彼此放过,哪里就是抛弃了?因为宋柏劳的话,我心烦意乱了一整晚,醒来后头疼欲裂,早饭时对着鱼片粥又有些反胃。九嫂看我不动,问我是不是不合口味。我将碗推离自己:昨天没睡好,有些没有胃口,给我换成清粥吧。九嫂点头应下,利落地撤下了粥碗。又过几天,连着阴了好些时日的天气终于转晴。维景道人打电话给我,说一切准备好了,让我去一趟。前往道观需要下到半山腰,出岗亭,转到小径,再一路拾级而上,走半个小时才能到。林子里泥土湿润,空气芬芳,头上树影婆娑,鸟雀呼晴。我走在小径上,一开始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可当一阵微风拂过,鼻端忽地嗅到一股铁锈味我拧眉回头扫了眼身后,四周阒然无声,没发现什么。压下心头疑惑,我又继续往前走了一段。猛然间,腥风袭来,那股气息仿佛近在咫尺。我蓦地转身,只见台阶下,一身血迹的向平正朝我走来,手里握着把什么,不住滴着血。向平?我悚然一惊,倒退着往台阶上走,你要做什么?向平满脸阴骘:都是因为你,我什么都没了!他情绪激动,还有凶器,实在有些不妙:有话好好说我老婆没了,孩子没了,许美人也没了!这下你满意了吧!他咆哮着一步一步重重踏着青石台阶,你为什么要和我作对?你不是很厉害吗?来啊,杀了我啊!他之前不知道袭击了谁,脸上身上都是斑斑血迹,显得狰狞又癫狂。这模样,怕不是要和我同归于尽。你冷静一点。我暗暗蓄力,师父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向平冷笑着甩了甩手里的东西,我这才看清那是把匕首:哈!他们都被你骗了,只有我知道你有多虚伪!你就是个阴险小人!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处处和我作对,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等他说完,我转身拔腿就逃,在蜿蜒的山间与他展开追逐战。我心跳从没有这样快过,这次跑输,送的可就是命了。向平紧紧追在身后,嘴里发出可怕的怒吼,恍惚间我仿佛成了一只被狂狮追逐的可怜斑羚,四处奔逃,只为从捕食者口中逃出生天。逃跑中,可能跑得太急,我小腹没来由抽痛了下,瞬间膝盖一软,我差点跪倒在地。而就是这几秒的停顿,让向平追上了我。他从后面抓住我脚踝,将我掀翻在地上,高举着匕首朝我心口捅来。去死吧!真是天亡我也。我一把牢牢握住他的手,使出浑身力气,仍不能阻止刀尖离我越来越近。眼看向平就要得手,我心中逐渐涌起绝望,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已经觉得自己要不好。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忽地传来急促脚步声。向平也听到了,正要抬头,脑袋被竹棍狠狠抽歪,接着肩膀上踏上一只布鞋。走你!随着这两个字,向平整个身体向后仰倒,双手挥舞着失去平衡,狼狈地滚下了阶梯。凶猛的势头止在最近的一格平台上,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直接没了动静。我粗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息,双手都在颤抖。你没事吧?伤到哪儿了?维景道人赶忙矮身扶我起来,看到我的手,惊叫了声,哎呀你手受伤了。他这样一说,我才感觉到痛。再看手掌,可能方才向平仰倒下去时被带了下,匕首在我掌心划下道血口,皮肉外翻着,瞧着有些恐怖。盯着这刺目的红,我一阵晕眩,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耳边是越来越远的声音:小友你没事吧?小友?小友!第四十五章【不是什么东西混合在一起都会变成美妙全新的口感。】模糊间,我听到耳边传来两个声音,断断续续,若即若离,似乎是骆梦白与维景道人的对话。我觉得他你要不要查查可能叔公,你是说不许叫叔公我替他把脉你最好我挣扎着撑开黏连的双眸,只来得及看到陌生惨白的天花板,连身边有些什么人都不知道,就又意识昏沉地阖上了眼。这次,灵魂仿佛被拖拽着沉到了更深的地方,再也感知不到外界。窒息的黑暗中,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光束,尽头耀眼闪亮,吸引着我前去。拼命划动四肢,在仿佛要凝固的液体中艰难行进,眼看离那道光越来越近,我伸出手指,竭尽全力地想要碰触它。粘稠的黑胶限制了我的行动,拉拽着想要将我困在原地。就差一点指尖一寸寸往前伸展,当碰触到光明的一瞬间,身体骤然轻松下来,那些缠绕着我吞噬着我,如同漆黑泥沼一般的东西,像是畏惧着那光,全都退下了。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是全然的黑。脚踏到实处,立在建筑物中央,四周尽是大型恐龙骨架、动物标本。明亮的环境,安静的访客,起初我只是觉得眼熟,但当看到由远及近走来,穿着深蓝校服的少年们时,我立刻想起这是哪里。高二下半学期,春天的时候,尚善组织全校学生前往香潭自然博物馆,举行了一场名为探索自然之旅的校外活动。朱璃以自己发情期到来为由没有参加那次活动,不过就算不在发情期,他应该也不会为了这种无趣的活动浪费自己的时间吧。接下来自由活动老师一声令下,学生们立刻四散开来,前往自己感兴趣的区域。我的身体忽地不受控制地往一个方向急速而去,最终停在了一个人面前。皮肤白皙,眼眸细长拖曳,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冷漠孤僻,是少年时的我。我看着他,就像在照一面神奇的镜子。十七岁的宁郁站在一排只剩骨架与内脏的人体模型前,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每个标签上的解说,显得兴致很高。每当读到有意思的地方,他唇角就会上扬,带出一些笑意,那些冷漠孤僻顷刻间便会消失殆尽,使他露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柔软。无论男女,beta皆可用生育囊孕育子嗣,但由于先天缺失,无法自然分娩,在胎儿足月后,beta必须通过剖腹将婴孩与生育囊一同取出。使用过的生育囊若不取出,仍有怀孕可能,不过少年小声地,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缓慢念着眼前展品的电子信息。从另一个角度看自己,这感觉可真奇怪啊。我抚了抚少年的头发,与他凑在一起看起介绍文字,正要翻到下一页,身后猝然响起一道带笑的嗓音。beta的身体原来是这样的啊我睁了睁眼,转身看去,只见比现在更年轻,更猖狂的宋柏劳极近地挨着少年,仿佛从背后将他整个揽进怀里一般,右手动作非常迅速地抓按了下少年的小腹,笑得有些轻佻。我们都是从这里出来的。少年错愕过后,挣扎着推开他:你瞥了眼四周,他压低嗓音,你干什么?开个玩笑嘛。宋柏劳拖着尾音,举手作投降状。他看向矗立在那里的人体模型,指着一具男性alpha的耳下一个囊型腺体道:那里是制造信息素的地方,你说要是毁去那里,alpha是不是就能脱离信息素的掌控?摘除信息素的后遗症谁也不知道,并没有人敢冒险做这样的人体实验。曾有过一个传闻,说信息素可能与alpha以及omega的完全免疫有关。你可能没脱离信息素掌控,就先着了c20的道。少年看着那里,脸上与耳廓的薄红犹在。宋柏劳不置可否,耸耸肩道:算了,不说这些。我请你喝饮料赔罪好不好?说完,他抬步就往场馆外走,隔了会儿又退回来,偏着头问少年:你来不来啊?少年瞪着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朝他走过去。宋柏劳嘴角弧度愈大,无声露出洁白的牙齿。两人去到场馆外,自动贩卖机前,宋柏劳按下按钮,很快出货口掉下一罐粉色包装的饮料。他直接弯腰取出,递给了一旁的少年。少年蹙了蹙眉,我不喜欢草莓牛奶。说是这样说,但还是接了过去。宋柏劳表情坦然:我知道啊,但我喜欢。少年拧开瓶盖的动作一顿,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玻璃小屋道:你可以去alpha休息区喝水。公共区域,未经标记的alpha不得随意取下止咬器,但他们毕竟也是正常人类,总会有饥、渴之时。于是就如室外吸烟区一般,出现了alpha休息区。在休息区内,alpha可以脱下止咬器喝水进食,抽烟接吻,做一切他们戴着止咬器不能做的。不要,太麻烦了。宋柏劳直接否决了。就几步路而已,他到底在麻烦什么?记得当时我是这样想的。随便你。少年拉开易拉罐,仰起脖颈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宋柏劳斜倚着贩售机,眼眸低垂,视线落在对方滚动的喉结处,长久地没有偏移。少年拿开易拉罐,满足地长吁了口气,对上宋柏劳的双眼,他微微一愣:你要是实在想喝,我我明天中午给你带一罐?宋柏劳看着他,静了一瞬,勾了勾唇:好啊。这时,博物馆大门方向传来响亮的喇叭声,少年与宋柏劳一同望过去,只见路边停着辆拉风的红色超跑,从车上下来一名有着波浪长发的成熟女性,脖子上戴着一条皮质防咬项圈,红唇雪肤,风情万种。小柏劳,我来接你了。等她走近了,空气中便都是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宋柏劳瞥她一眼,双手插兜,直起身道:走吧。显然两人是熟识。啊,这个小beta也很可爱啊,要不要带他一起女人笑着探出手,想要触摸少年的面颊。少年脸上闪过一丝无措,就那么呆愣在了那里,看着那手离他越来越近。忽然宋柏劳从后面拽住女人的胳膊,将她的手拉扯回来。另一只胳膊有力地揽住女人的腰腹,将她完全带进了怀里。有我还不够吗?他嗓音低沉地在女人耳边说,beta有什么意思?女人立时红了脸,双眼迷离道:好吧好吧,只有你,只有你。小柏劳真霸道啊,竟然连朋友的醋也吃宋柏劳揽着女人转身离去,空气中隐约传来他的轻笑:朋友?才不是不仅他觉得可笑,我也觉得可笑。朋友?怎么可能呢。我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低头,发现自己手上握着那罐草莓牛奶。嘴里残留着香甜粘腻的质感,我有些犯恶心,转身将易拉罐投进了垃圾桶。睁开眼,意识短暂的停留在上一个画面,脑海里迷迷糊糊只有一个念头我果然很讨厌草莓牛奶。指尖微动,掌心立马传来一阵钝痛。别动。手腕被按住,我一愣,偏头看向床边。床头摆着一把沙发椅,宋柏劳坐在那里,让我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向平袭击了你,你还记得吗?他许是看我迷惑,以为我还不清醒,于是主动帮我勾起回忆,夏维景救了你。夏维景?这名字熟悉又陌生,我刚醒,还有点转不过弯。就是那个道士。宋柏劳想了想道,他是夏家人,按照辈分,我还要叫他一声‘叔公’。我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按了按额头,原来维景道人不是什么钉子户,而是土财主本人。这整座山都是以他名字命名的,他怕宋柏劳什么?道长还好吗?宋柏劳靠回椅背:有点闪到腰,别的没什么,已经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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