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陆城检查完了场地溜溜达达满面红光地走过来。最近片场进度快，他心情愉快，看见谢昀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谢昀长得好看，脾气也好，最重要的是业务能力强能吃苦，片场里很多人都喜欢他，连导演也不例外。谢昀跟陆导打了招呼，忽然问道：导演，您吃早饭了吗？陆城一愣，他一大早起来帮着布置片场还真没吃，被谢昀这么一说也有些饿了。谢昀看陆城的表情，心里有了数，把沈扬多买的那一份早餐送了过去：导演，我这里多了一份，您拿去吃吧。陆城脸上笑开了花：哎哟，这多不好意思，小谢你年纪轻，多吃一点还能长身体。一边客气着，手却十分诚实地接过了袋子。这边言笑晏晏，落到刚来片场的云初眼里却有几分刺眼。还有点微不可察的委屈。连陆导一张写满了和气生财的脸今天都看起来格外讨人厌。林雪看见她家大影帝又冷了一分的脸，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刚刚打开早餐袋子的陆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抬头看了看天。啧，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怕是要变天了。开始拍摄的时候，小姑娘们盼望已久的同框剧情终于到了。只是好像来的不是时候，毕竟外头掐得腥风血雨，再好磕的糖总是带着一点玻璃渣的忧伤。这次的剧情也十分应景，正是公孙墨衍和洛谨决裂的那一场戏。全程在线的女主难得有了吃瓜休息的时候，菱悦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她跟许晴齐齐蹲在角落里，吐槽道：这是谁写的辣鸡剧情，他们两个那么好怎么能决裂呢？许晴也跟着吐槽道：就是就是，编剧一定是个煞笔。沈扬正巧路过，听见这句话，表情一言难尽。这俩人怕不是疯了。正是凛冬，连一向温暖的江南也免不了寒风刺骨。郑国和宋国的jūn_duì 遥遥对峙着，两方的统帅一个比一个面沉似水。洛大哥，你放弃吧。许久，公孙墨衍才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这是郑国与宋国的最后一战，宋君退守都城荣丘，郑军乘胜追击，至此宋国败落已成定局。这也是两国开战以来，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地对上。昔日同窗情谊知己之情，到了今天全都化成了手中的刀剑。洛谨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们都知道，从两个人对上开始，就没有放弃这个说法了。不过是两个人太过默契，连志向都是一模一样。只是可惜，这天下之主，只能有一个。洛谨看着城外的大军，突兀笑了一下：明昭，你还记得我们当年离开林下的时候说过的话吗？兵刃相交之时，皆是故人。公孙墨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城墙上的人。城墙上风华绝代的青年君主又是一笑，手中的玉佩从城墙上落下来摔得粉碎：忘了也好，左右兵刃相交，也无所谓是不是故人。那是郑国世子的信物，昔年林下一别，两个人曾经交换信物，许诺在自己的国家给对方留一条退路。他今日若是用这一枚玉佩，公孙墨衍必然会放他一条生路。公孙墨衍的目光落到那枚玉佩上，颤了颤，随即变得坚定。下令攻城。对面刚一开始动作，宋国这边就有些慌张。实力悬殊，几乎是没有胜算的。洛谨却只是看着，目光有些倦，像是对眼前这些终于意兴阑珊了，随即挥了挥手，对着身边的副将吩咐道：开城门。他最后看了城下一眼，转身走了。走的方向正是宋国王宫，往日金碧辉煌的宫殿现在燃起了熊熊的烈火，染红了城中半个天空。所有人都被这一番变故惊呆了。公孙墨衍身边有人记起昔年两人同游的情形，大着胆子提醒了一句：王上，宋君走的方向公孙墨衍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凝视着洛谨离开的方向，道：无妨，让他去。名满天下的景行公子，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干干净净。摄像机凑近了拍到谢昀的脸，才发现他的平静不过是表面上的，瞳孔微颤，像是有很多的情绪积压在里面，马上就要爆发了一样。可是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直到那道白衣的人影被火焰彻底吞没，他也没有任何动作。胜利来的太突然，过了好一会儿场上才传来胜利的欢呼声，可是看到这青年的表情，所有人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公孙墨衍这一生，先是失去了父母，后来失去了师长，失去了知交好友，失去了爱人，从来都是他留在原地，看着别人一个一个离开。原本应该是习惯的。只是这种事情又怎么能习惯。摄像对着这个定格的镜头拍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冲着陆城打了个手势。陆城喊了卡！匆匆忙忙凑过去看回放。大热的天气，还要装作凛冬的样子，演员们都不太好过，听见这一声立刻一哄而散。这一段决裂简直绝了，就好像这两个人真的决裂了一样。陆城看着看着，才后知后觉地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他想起前两天编剧和女主来跟他反应的事情，决定关心一下演员们的身心健康。他在片场里搜寻了一圈，正好看见从另一边火场里走出来的云初，刚想过去打声招呼，就见云初一脸凝重地盯着一个方向，抬腿走了过去。他脚步很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慌乱。陆城一拍脑袋，这才发现男主角到现在都还在场上。以往导演一喊卡第一个下来看回放的一定是谢昀，这次明显不对劲。谢昀还没有出戏。第15章也许正是因为只是一个虚构的角色，这些喧嚣人间里难以产生的纯粹情绪才能轻易地抵达人心最幽微的地方，锥心刻骨。谢昀沉浸在这场并不存在的生离死别中，仿佛真的看见了那个风华绝代的年轻君主脚步从容地步入大火中，这一瞬间他感受不到哀恸，只是有些茫然。洛谨对于公孙墨衍来说，是对手，是知己，是他风光肆意的少年，也是另一个自己。甚至是一个时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火，烧去的是公孙墨衍大半的人生，以此为分隔，他再也没有下一个十年去拼尽全力做一件事情了。演员与角色的共情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来自另一个灵魂的情绪影响太深，会让演员迷失自己。云初走到离谢昀三步远的位置，没敢继续往前走，小心翼翼地停下了。少年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微微泛了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定定地凝视着他，像是要把他看出花来。云初皱了眉，眼尾泪痣在阳光下像是活了一样熠熠生辉。他迟疑地往前走了两部，手往前伸了伸，是个安抚的姿态。谢昀毫不客气地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接着一口咬上了他的肩膀。云初察觉到肩头温热的触感，感觉这段日子一直空寂着的什么东西忽然就被填得满满的。他的心刹那间就软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把人抱得紧了一些，柔声安抚道：谢昀，没事了。云初要比谢昀高一些，两个人都没有换戏服，相拥的时候广袖遮住少年的半个身子，场面说不出的温柔缱绻。片场里的其他人原本都在静待事态发展，冷不防见到这一幕，纷纷安静地在原地爆炸了。喵喵喵？是我瞎了吗？刚刚不还是出不了戏，怎么这就大庭广众之下抱上了？菱悦和许晴互相捂住了彼此的嘴巴，这才没有叫出声来。这叫be？不不不，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be的！扶哀家起来，哀家还能再磕十年！沈扬冷静地磕完了手中的瓜子，掏出手机给齐越打了个电话：喂，齐哥吗？我沈扬，谢哥和云大影帝和好了。齐越正在指挥水军在网上跟云初的粉丝激情对战三百回合，闻言一懵：你说什么？沈扬语气宛如看透世事般，平静中透露着心如止水：我说谢哥和云大影帝和好了。为了防止齐越不信，沈扬特地拍了一张现场照片发了过去。齐越：老子tmd以后再也不管小情侣这些破事了！话虽然这么说，齐越看着眼前网上两家腥风血雨水深火热的场景，还是头疼地叹了口气。又要收拾烂摊子了。谢昀在云初怀里缓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现在两个人是个什么姿势，脸上先是一热，后来想起来两个人正处在冷战期，脸色又是一黑，立刻毫不犹豫地把人推开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干巴巴硬梆梆地说了一句：谢谢。云初目光黯了黯，后退了一步。谢昀看他这沉默的样子，有些烦躁。明明最开始是云初要拉开距离的，现在怎么跟他是个抛弃糟糠之妻劈腿的渣男一样？加上刚刚情绪波动太大，谢昀跟个质量不过关的炮仗一样，莫名其妙就爆炸了：云初，你有空吗？我们谈谈。原本云初接下来还有两个单人镜头要补，陆城听到两个人剑拔弩张的谈话立马表态：他有空，你也有空，你们两个今天的戏份都结束了！虽然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一会儿一个状态，但是把战火引出片场总是没错的。陆城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一个赞。沈扬扔掉瓜子皮又啃了个西瓜，见到这情景又掏出手机给齐越打了个电话：喂，齐哥吗？我沈扬，谢哥跟云大影帝又不好了。齐越：他摸了摸自己日渐光滑的头顶，冷漠道：算了，你看好他们，我亲自过去看看情况。谢昀得了导演的首肯，直接把人带到了自己的休息室里。门砰地一声关上。片场上的吃瓜群众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在陆城的虎视眈眈下麻溜滚去工作了。菱悦扼腕叹息了一会儿，给了旁边的许晴一肘子：哎，大编剧，依照你写剧本的套路，他俩进去能聊什么？许晴深沉地看了关上的门一眼，说了五个字：摁在墙上亲。不愧是绿jj出来的人，厉害厉害。摁在墙上亲自然是不能摁在墙上亲的，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一开始的气劲过去，谢昀有点怂了，不过到底是自己把人叫进来的，输人不输阵，当即先发制人：你最近为什么躲着我？少年的眼尾还有点红，像是刚刚被欺负过一样。看起来有点可怜。云初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空了一块，抿了抿唇，艰难维持住了理智：我一直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只是朋友，没有掺杂任何别的感情。谢昀闻言冷笑一声：云大影帝的朋友我可不敢当，毕竟我只是一个十八线，不想背上捆绑炒作的名声，也不想把高岭之花一起拖下水。云初心神忽然一颤。他没想到自己的举动到了谢昀眼里竟然是这个意思。那这段时间，谢昀是怎么看他的？他自觉不算是个多么有耐心的人，到了谢昀这里却认认真真地解释道：不是因为这个。谢昀步步紧逼：那是因为什么？云初顿了顿，说：你还小，终身大事不用着急，将来总会遇到更合适你的人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总觉得心口有些发涩。谢昀瞪大了眼睛，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还扯到他的终身大事上去了？谢昀一张脸仿佛已经不会做表情了，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坐拥无数粉丝的大影帝，觉得自己可能也是个神经病。他认真把事情捋了捋，有关于终身大事这个问题上，他跟云初唯一的交集就是虞景那傻逼。莫非是云初在主角光环的作用下终于看上了虞景，所以看他这个情敌不顺眼了？云初见谢昀的脸色变幻不定，完全不知道他们两个的思维已经不在一个频道上了。谢昀自以为自己得出了真相，忽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傻逼。他瞥了云初一眼，转身就走。自己掏心掏肺把人当朋友，到了最后还不是兄弟如别人的手足爱人如自己的衣服。谢昀一个人走到片场的外围，忽然有点忧伤。毕竟云初算是他来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想要当朋友的同行。男主角被导演临时放走解决个人问题，女主角就不能继续在场边吃瓜了，被陆城叫到场上一连拍了三个单人场，苦不堪言。谢昀的忧伤来的快去的也快，他也想得开，朋友这种生物也不过是有了缘分就在一起笑笑闹闹，缘分没了也就各奔东西了。他跟云初原本咖位差距就大，这部戏拍完以后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娱乐圈虽说不大，若是不刻意的话，两个人遇见的几率也没有多少。现在就当是两个人的缘分提前断了也不错，还不用担心以后不小心掺和到剧情里去成了炮灰。谢昀想开之后神清气爽，精神满满地投入到剧组的拍摄工作中去了。齐越风尘仆仆地从平城赶过来，就看见了两人休息的时候各坐一边，井水不犯河水的景象。齐越悄悄向沈扬打探：沈扬啊，云大影帝这是眼瞎的毛病好了？沈扬仔细想了想两个人这两天的状态。点了点头：应该是好了。齐越当即掏出手机给水军发了信息：那就好，我还担心误伤了友军呢。既然他跟小谢已经分手了，那黑一黑也不冤枉。齐越黑人都没有什么实锤，毕竟云大影帝这么多年洁身自好真论起黑点也找不着，只是纯发泄式，以打不死对方恶心死对方为目的。沈扬：齐哥这护短的毛病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自从娱乐知情人po出了照片之后，网上吵了个天翻地覆，这么久了也没见正主回应，再加上齐越这一批搅浑水的水军，这一对刚有苗头的cp瞬间被掐死在摇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