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内嘈杂的电流中，宋研究员正在和他核对最终计划。第二次改造的正面应激，能将改造者脑电波激发到最活跃状态。巫瑾需要做的，就是借助大佬记忆的这一阶段，将人直接拉出心理封闭区----改造人的封闭区只有一个。r码基地。他要带着大佬逃出去。对于少年卫时来说，基地外的世界未知。越往外走，潜意识的触动就会越大。只要意识振动能超出这段“年少记忆”的范围，巫瑾就能一举把人拉回现实。不远处，掌声轰鸣响起。少年们艳羡看向即将接受改造的“英雄”，在教官的鼓动下争先恐后为英雄送别。其中有两个考核分低、被指派去试验性高危改造的十六七岁男生，几分钟前还麻木惧怕，此时竟是被畸形狂热的气氛影响，脸上生发出两团不正常的红晕----连他们自己都被说服。他们是“联邦的荣耀，年少的英雄”，哪怕他们从没去过除基地外的任何地方。卫时冷静站在人群中，无悲无喜。巫瑾只模糊不清看到台上，却能精准在一群混杂的色块中找到大佬。似乎有位教导者开口指责卫时，为什么不为自己鼓掌。大佬敷衍抬手拍拍巴掌。表彰结束，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巫瑾眉心一跳，约莫是受大佬记忆影响，潜意识里排斥的很。他迈着小短腿跑到门口，使劲和大佬挥手----卫时向他点头，终于露出细微笑意。巫瑾目送大门合上，快速开启通讯。“改造后的黄金波动期只有2个小时，”宋研究员与他做最终确认：“必须在2个小时之内离开。卫哥这个阶段，r码基地之外的认知还是空白，记住，你的语言、行为都能诱导他的潜意识。”巫瑾点头，在人群边缘默数到教导者消失：“----可以开始了。”通讯另一端，对r码基地熟悉的毛冬青接过联络线：“按照之前设计的路线走。我会替你报摄像头方位，记住，最重要的是把握两个小时时限。”巫瑾眯起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下小心行走：“我看到了。”r码基地a区外接能源箱9号。巫瑾从口袋里翻出餐刀----两把，交界处被铁丝简易箍住，像剪刀又像是钳。毛冬青：“先断红色线。”巫瑾凑着微弱的的光低头看着，蹭的一声，火光与刀刃擦过。巫瑾状若未觉，握住刀柄的手稳稳当当。继而是蓝色线----默等三分钟，绿色线钳住，最后是白色线。断线之复杂如同设置密码，巫瑾脊背甚至有汗水渗出。咔擦一声。细微金属零件跳动。“这是基地上层留给他们自己的底牌，”毛冬青冷淡嘲讽：“一旦改造人暴乱，电网会在设定时间内下降，把它他们保护在里面----当年卫哥找到的。”“我们刚才设置的是40分钟。”“只要把绝大多数教导者关在电网内----你们需要面对的，只有外面做手术的7个。”毛冬青身旁，宋研究员紧接着开口：“小巫，准备破坏禁区防御装置。把人引过去。r码基地禁地有三处，能源站，军械室，和离你最近的基因……”毛冬青忽然打断：“不去那里，让他去能源站。”巫瑾转瞬反应过来，能源站一旦起火，蔓延的速度最快。“去能源站。”他毫不犹豫认同毛冬青的布置，在转移阵地时微微侧目。最近的那处“禁地”，橘红色涂漆大门紧闭，在视野中模模糊糊看不清纹路。巫瑾不再注目。半小时后，空气噼啪焦灼，电流因为猝然相接而短路，电弧凭空燃起。细绒干草被迅速堆积到火苗上，巫瑾确认之后转身就走----宋研究员惊喜开口：“波动幅度122，卫哥手术结束了！”大门碰的一声开启。卫时慢吞吞走出来，脸色略微苍白，看向巫瑾的眼神却闪着光：“小矮子，过来。”巫瑾蹭蹭跑去。卫时把脑袋埋在巫瑾肩上吸了一口：“手术挺好。以后哥说罩着你就罩着你。”巫瑾踮起脚尖，在大佬脑袋上蹭了蹭，将沾染了焦灰的手偷偷塞到口袋。此时晚霞散了大半，基地内的路灯还没亮起。卫时惦记着巫瑾眼睛，不容分说就把人抱起，直到寝室才小心放下。寝室床垫下，正藏着卫时唯一一把猎枪。巫瑾看向枪，慢慢默算时间----尖锐的基地警报猝然响起。卫时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把巫瑾护在身身后。少年捞出枪，在枪托入手的一瞬像是有了底气。他眯眼看向窗外：“有地方失火了，教导者都在往那跑，咱们躲着别出去。”然而很快，寝室楼就惊叫此起彼伏。火势在蔓延。卫时皱起眉头，迅速披上外套。一手背着枪一手就要抱起巫瑾：“走，这里也不安全。我们去操场上等着----”巫瑾突然扬起脑袋，眼睛在远处火光中晶晶亮亮：“我们……要不要出去。”卫时猝不及防：“什么？”巫瑾小声分析：“能源站失火，到处都在调动，基地门口缺少警卫支援。铁门那里，这个点没有人----”卫时猛烈一震，眼神紧紧看向巫瑾：“你知道是能源站失火？”巫瑾点头。卫时再看了眼窗外，拳头忽然握紧：“他们，教导者还不知道。”窗外火光一片，远处隔离带后，教导者、执法者、机器人还在寻找火势源头，有人在大喊着需要灭火设备，教导者、研究员的居所内却像是发生了某种骚乱，人群嗡嗡挤在一处，被突然出现的电网挡着出不来。离着最近的几个低等级改造人已经被撵着过去，喇叭嘈杂响起：“所有人操场集合，经过第二次改造的都过来灭火，找到火源的奖励s级改造----”人群哗然而动，争先恐后扛着灭火器往火海冲去。卫时转过头。诺大的人群如无头苍蝇乱飞，没人知道任何线索。这个时候能一口说出是能源站失火的，只有一种可能。卫时看向巫瑾：“放火的是你？”巫瑾干脆点头，又可怜兮兮开口：“我想和你出去……”卫时低声爆出粗口。巫瑾安静等待他的抉择。逃出基地，在任何人看来无比正常的选择，对于年少的卫时来说无异于天翻地覆。大佬在基地生活了十几年，在r码刻意的恐吓氛围下对外界排斥多于好奇。加上二次改造成功，如果没有巫瑾，如果他按部就班走下去。他的生活只会比过去更好，前途光明。卫时一言不发背起枪，在柜子里飞快收拾东西。巫瑾一顿，骤然惊喜：“你同意了----”卫时凶狠开口：“你不知道基地有摄像头？要是被他们抓到，头都能给你打飞，我们走。”小矮子急促欢呼，在旁边蹦蹦跶跶：“教导者被电网拦住了，咱们绝对能出去！外面有双子塔，摩天轮，气球！咱们出去之后就打比赛，养兔，还可以谈恋爱----”大佬怒气冲冲：“你和谁谈恋爱！”小卷毛蹭的一下雀跃扬起：“和你啊和你啊你啊----”卫时一个踉跄，竟是被凭空绊了一脚：“谁教你的！闭嘴……出去再说。”r码基地操场人山人海。火光烧了半边天，照亮巫瑾视野。刚才还为奖励疯狂的人群陷入诡谲恐慌，有人在战战兢兢议论。“烧伤了基地不会管。”、“那边被电网拦着，人出不去。这里说是被烧的资料比人重要----现在没人敢进去灭火，他们开始从等级最低的抓人。”“教导者……不进去，只看我们进去。”有人打了个寒颤：“现在在灭火的是谁？”“两个改造者，都是上了情绪锁的。”此时就连最硬的刺头都脊背发寒，面前摆着的是两条绝路。不听话会被基地销毁，就算听话----等上了情绪锁，也能被基地轻而易举操控。直到人群尽头突然骚乱：“铁门！铁门开了，有人跑出去了！”r码基地边缘。电路损坏的警戒设备毫无反应，临走前卫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是他捡到小矮子的铁门。猎枪背在卫时的身后，这一段路的光线极暗，巫瑾被他单手抱着。少年神色凝肃，撸起的袖子下手臂肌肉收紧，显露出少年浅浅的力量轮廓。他眯着眼睛，将r码基地于黑暗中的牢牢记住。巫瑾小声道：“咱们会有别的家的！外面虽然地价很高，但咱两一起努力肯定能买到比寝室更大的房子……”卫时扭头：“闭嘴，谁说这是家。”他不再看基地：“我记着出去的路，以后回来给你报仇。”巫瑾乐了，笑眯眯露出看着都不能咬人的小白牙。身后的铁门处一阵异动，不断有脚步传来，伴着呼吸急促，听不清是仓皇还是激动。卫时不再细究，r码基地想逃出来的显然不止他们两个。还有改造失败者----那名平日在操场上哭嚎，像蜈蚣一样四肢着地、诡异爬行的少年竟然也趟着铁门外的淤泥拼命挤出。抬头痴痴看着基地外的光景。那是远处黑雾外的城市，在山坡遥远的另一端。璀璨灯光像是镶嵌在夜幕中的繁星，巨大的广告牌在楼顶森然林立，粼粼发光。改造失败的少年突然大声怪笑了起来，在黑夜中让人毛骨悚然。向外逃窜的少年们纷纷将他避开，慌不迭的往山丘冲去----警笛猝然响起。卫时毫不犹豫抱紧巫瑾：“跑！”巫瑾竭力抑制的脑海中的震荡，火光消失后，情绪锁后遗症再度上浮。意识末端宋研究员惊喜开口：“卫哥潜意识波动到130了，很好。”巫瑾霎时找回力量，趴在大佬耳边：“咱们能出去----一定能出去！你记得的，咱们说好的。”探照灯从基地内打来，卫时咬牙：“嗯，说好的。”肾上腺素急剧上升，少年眉目紧紧拧起，用后背护住巫瑾。波动140。身后已是有跑得慢的改造者被抓住，人群开始骚动，退后的也有，继续往前冲的也有。巫瑾顺着微弱的视野看去，克制住生理性反胃。被驱着捉改造人回来的，也是改造人。他们中不少是低等级改造者，终其一生都没有拿枪的机会。此时他们被教导者发了枪，显得激动亢奋。子弹自从未开过枪的一双双手上蹦出，没有既定弹道，没有目标----甚至分不清他们是在为基地效力，还是在宣泄。嚎哭再次传来，那位改造失败的疯癫少年视若无睹，对着基地外的地平线痴痴的笑，突然变成惨叫。有子弹贴着他擦过。巫瑾急促开口：“我下去自己走，你拿枪。”卫时点头，伸出一只手牢牢握住巫瑾，两人一脚深一脚浅在丛林中跋涉，直到黑雾将近散去，背后突然有探照灯亮起。卫时示意巫瑾躲到树后，抬手给步枪上膛。宋研究员于意识深处通知巫瑾：“波动150----200是阈值，快了快了！”视野陡然明亮。全副武装的教导者惊怒看向两人。卫时一言不发上去就是刚枪----巫瑾心跳一窒。少年仅仅在靶场训练了一周不到，战术躲避、走位都是野路子，但他却像是天生的天赋者。大佬紧紧眯着眼，直觉敏锐放在教导者的手臂上，而不是他的枪。对面子弹骤然出膛。巫瑾：“小心！”子弹破空呼啸，急促划过空气带出嗡鸣，在碎土上爆开。巫瑾抿着嘴。空心弹。目标侵彻能力强，杀伤力大，r码基地下的是死手。几乎在巫瑾出声的一瞬，大佬的潜意识波动跳上171。出乎所有人意料，卫时没有急退，而是径直向教导者飞扑。少年的肩臂、腰腹紧张到极致，在来人错愕的目光下调转枪头，一枪柄砸了上去。教导者的步枪掉落在地上。巫瑾悄无声息摸了过去。教导者狠狠看向卫时，却是毫无畏惧，按动掌心按钮：“小杂种，上了锁还敢……什么？！怎么会----”情绪锁发动，卫时却像是毫无影响，只突然惶乱回头，看向替他进锁的巫瑾----巫瑾眨眼。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大佬却显而易见炸了，少年拿起猎枪就要对着教导者崩去，却突然想起什么。卫时弯腰，眼神骤厉在教导者身上翻找。小矮子抱着步枪在旁边狗腿守着，直到卫时挑出还未开封的黑色手环。教导者瞳孔骤缩：“你不能、小畜生你敢----”卫时面无表情给他套上手环，顺手摸出控制器丢给小矮子：“左边上锁右边自爆，自己拿去玩。”巫瑾眼睛骤亮，想都不想按下左边，给右侧设下定时----凄厉惨叫自教导者传来，空气中腥臊味蔓延。上锁时改造者的惨状时常被教导者拿来嘲笑，甚至模仿，没想到真正套到他们身上却是屎尿齐流。卫时向巫瑾竖了个大拇指：“走！”两人顺着丛林狂奔，竭力躲避改造人的攻击。卫时抱着猎枪，巫瑾捧着步枪。打从巫瑾开枪的一瞬----卫时一句不问，直接把后背交给小矮子。两个少年汗湿的后背紧贴，卫时微微一动。波动183。接近鏖战整夜，远处的城市终于在视野中清晰。巫瑾愕然抬头看向大佬。星星点点的灯光中摩天轮缓动，翼龙在城市上空盘旋，野猫在的琳琅满目的店铺上优雅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