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过长长的出口甬道。甬道旁是覆盖于石灰上的玛雅壁绘。祭品被献给太阳神，城民在神祇的恩赐下劳作、打磨石器、骨器，族长带着年轻的勇士探索雨林。巫瑾带着年轻的大佬，一边解释，一边走过r码基地外的未知之域，帮他潜移默化恢复记忆：“甬道绕过了中枢控制区。每个逃杀大秀的机关风格都不一样，克洛森秀是标准的中轴布局式，类似古代机关的‘中有都柱，傍行八道，施关发机’……”壁画接近末尾，是一张残破的玛雅版图。“玛雅”只是后人的误称，实际上的玛雅族民将自己称为“玉米人”。他们生活在丛林旁一切能种植玉米的地方，用接近五千年的漫长岁月和雨林抗衡。在16世纪的最后玛雅版图中，他们的探索域已经无限接近雨林深处----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触摸到玛雅的第一道矿脉。然后点开全新的科技树，用玛雅无与伦比的数学、物理和天文扭转命运。可惜没有如果。壁画的倒数第二张是海平线上有如庞然大物的船队。巫瑾直勾勾看着壁画，卫时直勾勾看着巫瑾。“然后呢。”小卫扫了眼壁画上有头没尾的故事。“西班牙船队。”巫瑾解释：“十几名西班牙船员灭了整个玛雅、阿兹特克和印加。为了建立殖民，他们把一张天花病人用过的毯子作为礼品送给了印第安人。”“----然后瘟疫蔓延，三大文明全灭。”壁画的最后一张，副本中的祭坛被摧毁，十字架立起，玛雅祭司化作被圣火烧毁的魔鬼。“原来是这样。”巫瑾叹息：“祭祀魔鬼之地，所以是鬼屋。西班牙在南美传播天主教后，原本被人尊崇的神灵就变成了异端、魔鬼。”信仰不同，所以有侵略和血祭，有在玛雅祭坛上被剖心的俘虏，也有逃脱瘟疫、却被当做魔鬼烧死的玛雅神民。事实上，太阳神、羽蛇神和西方诸教诸派的神灵，都未必会接纳鲜血供奉。两人终于快步走到甬道尽头。卫时听巫瑾讲完故事，又侧头盯着巫瑾。软乎乎的小矮子正迅速撸起袖子、撩起汗湿的刘海，娴熟检查完自己的作战防护、游猎枪、子弹，最后把捡到的弩箭、长刀别再腰间。巫瑾再抬头时，气息已经极端内敛，瞳孔光锋芒冷冽。卫时一顿。像是狩猎前的小猎豹。“我们去最后一项，跳楼机。”巫瑾情绪高涨：“走，我带你通关！”卫时伸手，面无表情撸了一把小卷毛，意识深处记忆交融的痛感稍减。原本信誓旦旦的巫瑾立即捂住脑袋，重申：“我虽然不那么能打，但还是有点能打。你这不受伤了，我要承担起家庭责任……”卫时：“家庭责任？”巫瑾笑眯眯凑了过来，因为刘海上撩，卫时这才意识到自己驯养的小矮子已经是个半完全的成年体。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热情洋溢又锋芒毕露。卫时的视线仔细滑过巫瑾身上的每一寸。驯养和被驯养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界限。巫瑾仗着大佬主意识还停留在16岁，上去就啾了一口，豪情万丈：“走！”崽崽保卫战，最后一关！远处群山掩映之间，斜立的跳楼机笔直戳在山体上，阳光投下同样笔直的影。夕阳西下，影子逐渐歪斜拉长。跳楼机坐立于所有娱乐设施的海拔最高处。山脊上有溪水潺潺顺着落差而下，河水在主园区蜿蜒分支，化作文明主题园区内的尼罗河、幼发拉底河、雅鲁藏布江……它所站立的地方，就像是文明史最本初的起源。日升日落，跳楼机笔直拉长的影不断变短、倾斜、再变长、倾斜----就像是日晷的影。巫瑾最后一次替卫时检查装备。少年单膝着地，不容反抗按住小卫，把大佬的作战裤脚放下，为队友掩饰住层叠包裹的绷带。克洛森秀第六轮淘汰赛，最终章。日晷。任何文明对于时间的认知都是从日升日落开始，摆钟、沙漏、水钟与火钟发源于世界各地，但却没人能为日晷溯源。它存在于所有文明共通的历史之中。“跳楼机就是日晷指针，”身后，玛雅副本出口陆续传来声响，和凯撒被扔出祭品通道、懵逼似的嚷嚷。巫瑾领着大佬沿小径向后山走去，边走边说：“我们从这里爬上山，坐跳楼机，然后结束比赛，出去带你吃你没吃过的手抓饼！”“山路上掩体多，不怕被井仪狙到，他们差我们一个项目。但是还得赶快……”卫时听小矮子呱唧呱唧说个不停。约莫是最后一个竞速项的缘故，巫瑾丝毫没想保存体力，倒是时时刻刻把注意力放在卫时做了止血包扎的腿上。卫时突然开口：“当初在r码基地，我怎么没早点去找你。”巫瑾拍拍崽崽。怎么找？两个战斗力5的改造人小朋友一起越狱？然后抓回去一起被销毁？巫瑾不假思索：“因为我先找到了你。”夕阳的斜晖漫山遍野，在80米高的跳楼机下，两个人缩成挨在一起的的影。从主园区通往后山的小径崎岖而长。十分钟后，井仪通关玛雅副本，出现在鬼屋出口，同样准备上山。巫瑾看了眼排名：“有至少4组，目标都是跳楼机----”巫瑾猛然一顿，抬头。刺耳的机械声响从接近山顶处响起，跳楼机原本暗淡的装饰灯光闪烁，一排座椅缓缓升起。“有人启动了！”巫瑾迅速安排：“我去看看，你腿上带伤，不急着。”卫时扬眉，阔步向前，不屑扫了眼伤口。巫瑾：“……”也对，反正是大卫的腿子，小卫可一点不心疼！不对，不心疼也该肉疼啊！然而大佬速度飞快，两人穿过茂密繁杂的树丛，悄无声息躲在掩体后。跳楼机赫然就在眼前----80米高的赤红色娱乐设施每一寸都绘制满图腾，从日轮环绕的树木、到托举太阳的三足乌，到俊美阿波罗、到头顶炎日的埃及神祇-拉。整座机械，环绕的是人类对于太阳，和它的恒星光的无上崇敬。“是日晷。”巫瑾终于断定。跳楼机向下是圆形的大理石广场，广场边沿，一圈一圈写满刻度，从楔形文字到圣书体，到罗马数字，到子丑寅卯，到阿拉伯数字----跳楼机坐落于圆心。逆着阳光落下的黑影正停留在触发时刻。17：39。拉斐尔的队友正坐着跳楼机缓缓上升。拉斐尔持枪守在地面，背靠垂直两面掩体----巫瑾给卫时打了个手势。“你在这里射击。”巫瑾迅速将原本的小口径游猎枪换管改成霰弹：“我去拉枪线，把他逼出掩体，你找机会，等他探头的时候压制。你改自然站姿----肩臂放松，对。没事，我来承担火力压力。”小卫表情一冷，显然并不同意。然而大脑里纷纷杂杂无数还没融合的记忆碎片干扰思考，腿部伤势也有可能拖缓跑动速度。混乱的记忆里有坐在树墩上抱头的巫瑾。有扛着重机枪跌跌撞撞往前冲的巫瑾。有给兔子喂胡萝卜的巫瑾。眼前的巫瑾弯弯眼角，伸出拳头。卫时终于抬起拳头。双拳相击。巫瑾提起枪，帅气转身，利落向前冲去。第186章 通关克洛森秀直播间。随着最终决赛开启, 观众大厅流量激增。节目pd生生在决战时刻安插了将近7分钟的超长广告，和2分钟的vip专属广告。在观众嗷嗷抗议之前, 巫瑾的小圆脸终于再次出现于屏幕。“最后一项, 日晷。”应湘湘控制一架镜头，在赛场上方盘旋。原本云雾笼罩的游乐园在灼热烈日下色彩分明，群山连亘叠翠, 80米高的跳楼机扎在山峰峰顶，数道小径从跳楼机向下延伸，几队选手正在快速攀爬----“巫选手、卫选手，继拉斐尔之后，成为抵达顶峰的第二小队。”应湘湘调整航拍：“佐伊文麟两位选手还有5分钟加入战场。之后是魏衍小队……和, 这里可以看到，井仪也快速通关第五项, 也在向日晷方向行进。”“那么第一轮次遭遇战, 将会在巫瑾、拉斐尔两队间发生。”屏幕正中，背靠跳楼机的拉斐尔陡然察觉，警惕看向巫瑾发出动静的方向。血鸽点头：“跳楼机升降受到人为控制。最后一关，巫、卫两位选手大概率有优势。”拉斐尔的队友正在跳楼机缓缓上升, 而拉斐尔一人留守孤立无援。应湘湘赞同：“对，有反手优势。竞速排名以小队中完成时间最快的选手为标准----也就是同一小队，只需要一位选手坐上跳楼机即可通关比赛。那么现在的形式非常有意思。”“拉斐尔一人留守时，需要同时抵抗巫、卫两位选手。”“但如果两组妥协, 各送一人坐上日晷，各余下一人留守, 那么留守人数变为两人，可以共同对抗5分钟后到来的佐伊、文麟。”“而一旦场内出现3支队伍----”应湘湘一笑：“每支队伍间都有协作、对抗两种可能。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三体问题是最复杂的宇宙运动之一。不过，实力压制永远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血鸽颔首：“站在巫、卫两位选手角度考虑，把巫瑾安全送上跳楼机，让卫选手压阵是最好选择----”屏幕中央，巫瑾突然从掩体后跳出。拉斐尔微微一顿。不仅是他，就连屏幕前打导师也是微愣。正面突击、用来制约拉斐尔的不是在凡尔赛宫秀翻全场的卫时，而是战斗实力在a等级练习生中排名偏后的巫瑾。“这……”血鸽思索：“他们应该还有其他考虑……”半分钟后，血鸽讶然惊奇。巫瑾根本没有什么其他考虑。算计了一路的白月光小指挥位，到了决赛场地，扛起猎枪就是刚。少年眼神光湛亮，瞳孔因为处于极端警戒状态而收缩。他的枪线拉的非常野，走位轨迹又相当谨慎。拉斐尔战术基础扎实，毫不犹豫就闪身避开巫瑾的预估火力区，同时抬起霰弹游猎枪警示----巫瑾和拉斐尔视线猝然相对时。冷箭嗖的从身后劈过！巫瑾微微歪头，给卫时的弩箭让出迫进轨迹，继而左脚猛然踏上日晷的“申时”刻度，上身借力扭转，右手指尖精准卡住枪口套环。咔擦一声。挂枪刀直直递出！“出刀了！”应湘湘一声惊呼，飞快解释：“刺刀战，通常只有练习生弹尽粮绝才会转为刺刀战。这场比赛出现这么早----”屏幕中，巫瑾借着扭转出刀的惯性向拉斐尔猛扑，右手以最快速度旋转刀柄套环，嵌入制式瞄准器卡死----骤然亮出的刺刀终于固定。刀光将巫瑾、拉斐尔同时照的煞白。刺刀是近战之王。它远比霰弹枪更野蛮，也更粗鲁。实战法则中，练习生有一万种方法可以防止刺刀突入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拉斐尔却猝不及防着道。他微微抬头，戒备看向远处张弓的卫时。继而拉斐尔后退半步，在非法组队警戒距离之外，谨慎做了个合作的手势。巫瑾笑眯眯扬起脸，终于点头，像是提着刺刀的小恶魔：“把跳楼机降下来，送我队友上去。”克洛森秀直播间，血鸽终于恍然：“不失为一种方法。”“出其不意。巫选手这轮次打的很疯，出其不意制住拉斐尔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他打的太急了。”应湘湘点头：“刚枪的时候出刀，还有刚才卡走位，把拉斐尔往卫选手那一箭上引，都是对半开的豪赌。相反，如果一开始选择由卫选手突击，小巫殿后，能赢的更加稳妥----”应湘湘思索看向屏幕：“所以，为什么不让卫选手上场？”弹幕陡然热烈。比起血鸽的“万事万物都能用战术策略解释”理论，选手间的风花雪月恩怨情仇显然更能激情观众热情。不仅赛场外。赛场内，拉斐尔也很快察觉到这点，快速扫向卫时，然而注意力又迅速被巫瑾拉回。“我留守，”巫瑾直截了当：“你队友和卫哥上去。”半山腰上，不断有窸窣声响，像是有新的小队逼近。两队不再纠结，迅速达成协定。跳楼机座椅下降，巫瑾看着卫时做稳，把设备安全带一一系好，设备启动前两人视线交对。卫时突然开口，转眼又把什么咽下。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眼神一秒几变，巫瑾大惊。大佬这是融合还是精分频率加快？！然而约莫是融合前的最后挣扎，小卫最终占了上风。趁着摄像机掉过头去拍拉斐尔，卫时猛然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试纸，恶狠狠扔到跳楼机脚下：“不许让他贴你，他对你图谋不轨。你保护好自己，记得----”跳楼机再次上升。小卫一下冒出巫瑾视野，巫瑾一愣，接着猛跳：记得记得，记得你----克洛森直播间，随着镜头放大，血鸽终于捕捉到卫时腿部伤口；“难怪，现在只能依靠巫选手……”巫瑾身后，枪声骤然响起！跳楼机另一侧小径，竞速排名第三的佐伊、文麟冒头。佐伊第一时间解析局势，毫不犹豫把枪口对准综合实力最强的巫瑾、卫时小队。拉斐尔得到半秒空闲，眼神微微游移向巫瑾，结盟破裂就在瞬息之间----“卫哥！”巫瑾迅速开口，比他动作更快的是跳楼机上的卫时。咔擦一声，一把枪抵在了拉斐尔队友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