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际经手的文件，至少也是两阅的。平日里下属们开会瞧见钟少爷，大多是随手翻翻文件，看上去随意又轻率。事实上，面对各个部门呈上来的、哪怕是一沓草稿，钟际也会认真翻看一遍以上。很多时候没有那个功夫，坐在他旁边的辛沉也会帮忙逐一翻阅，避免金额、数量之类的重大纰漏。日子久了，辛沉翻看钟氏的机密文件，比自己出任务时翻看新型战舰的说明书还要娴熟。瞧着他们一个个快要累的倒地不起的模样，原以为精神不容易集中，漏洞百出没想到工作上倒是挑不出毛病，钟际扔下最后一本文件，揉了揉酸痛颈部，这都是跟谁学的，戏那么多？辛沉视线飞快的掠过一页文字后才抬头，笑容又轻又淡：钟氏表演最卖力的，无外乎温正和，还有小际你。钟际也跟着笑起来。可不是么每次找人忽悠自家亲戚，首选搭档都是温正和。辛沉的进度并没有落后很多，几分钟之后，他结束了对文件的审核校对工作。将散落在会议桌上的文件整理好，他问：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刚的文件里有提到，白千钧那边的工作已经有眉目了？6月初，他们刚刚撕掉了5.0级的动力系统设计稿，如今才8月份。就算只是有了大概的设计方向，也足够辛沉震惊了。钟际往椅背上一靠，望着会议室的天花板：好像是这个我也有反省，是不是逼他们太紧了，这种进度显然很不正常。如果只是有了大概的设计方向，那也只算是进度快吧。辛沉不只是安慰，还是自欺欺人。昨天温正和去了动力组挑事儿，一个年轻的工程师回顶他，他们即将进行动力系统的瘦身工作，马上就会超过营销组的进度辛沉微怔。动力系统的瘦身，即在动力系统装置性能完整无误的基础上，对于材料、内部设计等方面进一步改进，实现动力系统装置的减重工作，以达到降低能耗的目的。会不会是温正和的激励手法太过了？动力组的工程师在说法上也可能存在夸张的成分。钟际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两天前我和白千钧聊了几句，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给我的感觉是，新的动力系统很快就能完成。当时没当真，可温正和那边的回应又让他动摇了。辛沉回忆着这两年他帮着小际翻阅的文件，努力的与动力组牵扯上关系，试图从中搜索出动力组工作进展神速的原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的动力组和造型组是不是发生过争执？大概在半年前吧。钟际一个激灵，想起了那段并不美妙的经历动力组和造型组的争执，说白了就是白千钧和托兰斯之间的战争。他们的星舰指标中明确提及，不能因为星舰是卖给有钱人的，就忽视了星舰的能耗问题。要想降低能耗，不可避免的需要从星舰质量以及空气动力学方面入手。半年前，动力组和造型组都是即将定稿的时候，为了这事没少互怼互嘲。白千钧直言，托兰斯空气动力学概念太差，无法设计出更加流畅的线条。托兰斯暗讽，白千钧瞎热血、只知道一头热的搞研究，明明动力系统装置基数大最容易减重。双方都认为自己的设计臻至完美而不肯让步。那时候，钟际拉架拉的痛苦异常。之后，外型被钟际故意透露给旁系而需要重新设计，动力系统也因为等级不够需要进一步升级，这种争执才稍有好转。好吧好吧，等他们定稿后，给他们放带薪长假钟际哀嚎，反正奖金暂时是没得想。瞧着小际一副谁跟我抢钱、我就跟谁抢命的模样，辛沉低笑起来。奖金会有的，等销量一上来，他们可得叫你钟首富了。这称呼可真土。哈哈说归说，钟际还是怀疑起了白千钧的工作能力。不怪他对白千钧的信任力度不够，而是本着为钟氏负责的态度，他到动力组查了一次岗。白千钧伏在办公桌前，仿佛周遭的空气都静止了。整个动力组办公区只有轻微的响动和交谈，每个工程师都不紧不慢的忙碌着，瞧见钟际时只惊讶的抬了抬眼，恭敬的打了招呼后，又恢复如初。钟际也摸清楚了，怕是他和辛沉商讨的事已经坐实了。现在是在校生的假期，他和辛沉原本就黏糊，放假了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辛沉除了偶尔的留宿，差点没把自己打包扔进钟际的卧室。照例，钟际在白千钧面前晃悠了快半个钟头，某位谜一般的首席工程师终于抬头了。每次的会面准备时间都那么长，如果那个人不是白千钧，钟际绝对会怀疑他是故意的。白千钧工作时的专注度在整个钟氏都是数一数二的，所以他每次提出的工作目标，别的部门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对于这一点，动力组的设计师们既痛苦又骄傲。他们不断刷新着业内的记录，消耗的也是同行们难以想象的精力、时间。白千钧抬头瞧见钟际时有些震惊。动力组经常有人过来造访，营销组的温正和每天都来报道，外型组的托兰斯频率也极高，内饰组的谢普相对少了些。他原本工作时的集中力就比较强，更别提一堆不速之客的循环骚扰之后，他的专注度又提升了两个度。如果可以的话，钟际抢在白千钧之前开口，我想知道动力组的工作进度。以严肃认真著称的白千钧，听到上司这句话后，竟然笑了出来。很轻很浅的笑意，让钟际无措到、转头看向辛沉，辛沉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笑。汇报工作进度，这原本就是我的工作。白千钧指了指会议室的方向，进去再聊吧。第35章 窝里反钟际莫名被调侃了一般，随白千钧进了动力组的会议室，这一次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打开会议加密模式。他们都很努力，所以，我们的进展很顺利。白千钧从一旁的文件柜上找出一本最新的会议记录，递到钟际面前，这是今早的会议内容，您可以先了解一下。钟际在接过会议记录时就迫不及待翻到了最新的那一页。『零件部分已设计完成，数据显示，组装后等级评定为5.73级，预计一周内，完成零部件的制造以及初稿模型的组装，并针对实体进行多重等级评定』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计算出的等级评定结果，钟际的震惊丝毫没有减弱。冒昧的问一句，白组长之前就料想到，对手会研制出更高等级的动力系统了么？白千钧道：这种事是不需要预测的必然情况，只是大家都没想到会那么快。如果您想问动力组是否有提前做出预防，那么我可以准确的回答5.7级的动力系统，的确是从您传来消息之后才开始着手的。辛沉也插了一句：恕我直言，两个月的时间将动力系统的等级提高0.7级，白组长确定新的动力系统不存在重大隐患么？这种话，钟际早就想问了，而他的立场，绝不能对白千钧如此明确又冒犯的提出质疑。这个人换成是辛沉，效果明显就不一样了。辛沉和白千钧没有从属关系、没有雇佣关系、甚至没有丝毫直接的联系。他们更多的，只是对于动力系统爱好者的同好关系。白千钧对辛沉也是十足的宽容，他淡淡道：对我而言，没有不可能，只有你未曾去实现它。辛沉静默着。白千钧又道：两个月前，我不是撕掉了5.0级动力系统的设计图纸，而是撕开了动力组共渡七年的船舱，毁掉了所有工程师的退路。他们别无选择，却也身经百战。钟际眸光微动，跟着辛沉一起沉寂了。白千钧凝视着钟际手中的会议记录，上面的工作进度让动力组的每一位成员为之兴奋。这七年来，我们一直在研究的，不正是如何在现有技术的基础上，研发出更高级别的动力系统装置么？他们只是做到了这一点而已。惊人的工作推进速度，被白千钧以平淡而理所应当的口吻道出。钟际脸上的震惊渐渐褪去，只留下无奈：白组长可悠着点儿，别累坏了我们家珍贵的工程师。白千钧轻声应下来，率先推开了会议室的门。门外头，依旧是忙碌的景象。项目组的组长以及最高负责人的出现，并未引起过多人的关注，他们仿佛沾染了白千钧的集中力，精神力的分散对无关紧要的人十分吝啬，投来的目光从未超过两秒，又埋首于工作。从前的动力系统工程师们就很拼命，而这次，他们的拼命似乎找好了方向、并且有条不紊到令人喟叹。两个人回到电梯，一路通向顶楼倒数五层，钟际的临时办公室。钟际沉思片刻，道：别人家的动力系统工程师，应该不是白千钧这样的吧？辛沉认真的回应：豪强和巨头公司当然不会那么拼，不过我知道renau集团，他们有意豪华星舰市场的消息已经很确切了。钟际早就从辛沉那里得知了renau集团的动向，他没有接话，等待着辛沉的下文。辛沉了然道：renau集团用于进军豪华市场的动力系统大概是5.4级左右，其首席工程师在业内小有名气，而他们的动力设计团队，从首席工程师到最普通的零部件工程师，和钟氏没得比。尽管有白千钧这样的王牌工程师坐镇，对手的动向在钟际看来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关注的是：5.4级左右的意思为，迫近5.7级。钟际蹙眉：消息是从西源那里流出来的？西源和我爸。辛沉道，小际你不需要太过紧张，以他们的进展，最快也得后年年初上市。所有设计中，进展最慢的就是动力系统，5.4级只是个预定计划。而白千钧已经对5.7级胜券在握了。准确的说，是5.73级，就算对方刚好设计出了5.7级，他们还是有0.03级的胜出。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会拿这种微弱的等级差出来丢人现眼。白千钧这边进展顺利，钟际心头的重担也卸下不少。赚钱这种事，果然拼的是运气。他靠在办公椅上，闭着眼睛休息。鼻翼间传来咖啡和奶香，他知道辛沉又贤妻良母的为自己端来了奶咖。辛沉将杯子递到钟际手中，这才道：巨头和豪强都认为自己与业内劲敌们占据了所有豪华市场，所以他们对赵氏的young尽情表达着不屑。虽然这很不利于新品牌的成长，可小际你如果能够踩着他们的轻视扶摇直上，成效应该比业内老大哥扶持着弱势企业成长要好得多。钟际盯着手中的马克杯，眸中的光随着咖啡的晃动而轻轻漾动。钟氏原本就是业内龙头，没有道理因为进了新的领域，就对那些豪华市场腐朽的旧势力俯首称臣。钟际音量不高，却叫辛沉读出了几分不容亵渎的傲气，就好像钟际看向蠢蠢欲动的旁系、看向无故挑衅的同校生、看向所有的质疑和不屑时。钟氏和赵氏的区别，在辛沉心底重新解读了一番。一个想要成为豪华市场的豪强，一个只想着在豪华市场上有一席之地，出发点和付出的努力不一样，自然能走多远也不会一样。他相信小际，即使是在七年前，尚且是个少年的小际，把自己拉近卧室里，仔细锁好门窗后神神秘秘的告诉自己，想要打败豪华星舰市场上所有的豪强、称霸豪华市场。他是多么庆幸，自己那时候没有丝毫犹豫的回应了小际我相信你，我会帮你。。钟际坚信，放眼整个柏森军校，没人比自己更厌恶假期的结束。新学期，庄大爷的预测雷达超常发挥，每天的课上总要过来巡逻一圈，似乎是在确认钟际的签到记录到底是不是本人完成的。好在动力组进展顺利，内饰组和外型组那边也没有意外情况，钟际小心应付着，日子也还过得去。就是不知道庄大爷的警戒心得过了多久才能消停。偶尔清闲下来，他也会拉着辛沉为自己找找休学的借口。这些都并非要事。真正让他头疼的是内饰组的时星取材工作躁动的设计师们。就算设计师名单早就拟定好了，你们也不需要那么猴急吧？钟际慢悠悠的喝一口咖啡，露出对味道满意的表情，又慢悠悠的放下杯子，内饰组一旦展开取材工作，就等同于向其他豪强公司宣战，你们做好正面迎击豪强企业巨擘们的嘲讽了么？他和辛沉坐在内饰组会议室的首脑位置，即便是与设计师平视，也带着一种倨傲的俯视感。钟际没想到，他们计划接近尾声时，内饰组还能窝里反其他专注于12星群的设计师还好，反倒是筛选出的时星内饰设计师们，一个个恨不得立马拖着行李箱就入住时星豪宅。谢普只和他稍微提及了情况，钟际对内饰组的关注度瞬间压过了所有项目组。这种事可大可小，任由发展的后果也不堪设想。坐在钟际对面的内饰设计师们，大多是时星取材人员，还有几个专攻星群的设计师旁听。有些人甚至不明白，项目负责人为何要针对这种单纯的设计师们对工作的渴求心理单独开会。谢组长能说一下目前的情况吗？钟际与谢普对视一眼后，又一一扫视了在座的设计师，谢组长汇报了，诸位设计师也可以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谢普在心底叹一声，面上十分郑重：钟先生，内饰组的工作进度比较快，在完成了十二星群的取材、内饰设计工作后，近乎处于闲置状态。筛选出来的二十位设计师也想早点进行下一阶段的工作，大概是想要避免时间太久所导致取材经验的损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