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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放上来(#^.^#) (4)(1 / 2)

,一路上尽赶着给你们做东西了——你瞧这针线,可都是用了心的!可不许嫌啊!”


此言一出,甄停云都吃了一惊:她自来讨厌针线,又因做了那么个梦,虽然甄老娘一路上常劝她给父亲兄弟做些东西做见面礼,可她也就是装个样子,根本没动手。这些袜子也都是甄老娘路上赶着做出来的,没想到却归到了她身上,还为她说了这么一通的好话。


当然,甄停云心里也明白:甄老娘这样为她着想,虽法子粗糙了些,却也是想借此拉进她和父亲、兄弟之间的关系。到底是甄老娘一片苦心,她心下略有犹豫,到底没有辩解。


亲娘亲女儿的手艺,甄父自是不嫌的,反倒十分感动,既叹母亲辛劳,又赞甄停云孝心可嘉、爱护幼弟。


谁知,一侧的甄倚云却眨了眨眼睛,忽然道:“二妹妹,就只爹和弟弟有吗,我和娘的呢?”话罢,她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抬手掩唇,垂下眼去。


裴氏反应最快,秀眉微抬,立时便瞪了长女一眼,先弹压了她一句:“你做姐姐的,怎的倒和妹妹要起东西来?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说着,又侧头去看甄停云,为她解围,“停姐儿想来也是路上匆忙,只来得及做上这么几双袜子,一时儿顾不上也是有的......”


裴氏这话也确实有理,甄父和甄衡哲这唯二有袜子的人心里多少还是不得劲。


尤其是甄父,他才赞了甄停云孝心可嘉、爱护幼弟,可如今被甄倚云随口一点又回过味来:甄老娘素来有些个重男轻女的毛病,老人家一贯有些固执偏见,又是做长辈的,只给儿子和孙子做衣袍倒也算不得太过分;可甄停云做晚辈的,第一回与家人见面却只给父亲和弟弟送袜子,反把母亲和姐姐落下了......


若是想的深一些,这孩子可真是太会“挑人讨好”。小小年纪,未免也太势利了吧?


想到这里,甄父看着甄停云的目光也跟着沉了沉。


甄停云也跟着抿了抿唇:她是知道自己的长姐甄倚云对她心怀恶意,只是她实在没想到甄倚云的恶意竟是如此浓重深刻,以至于两人方才见面就要给她使绊子。


好在,甄停云既是做了梦,有了准备,也不是她一句两句话就能坑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有点短,不过后面就会长起来了。


☆、一匣宝石


像是不曾意识到甄父目光中的怀疑,甄停云面色不变,依旧是眉眼弯弯的模样。


她接着裴氏的话,笑应道:“倒也不是顾不上.......其实,无论是爹娘,还是大姐姐小弟,于我都是至亲,哪里就有轻重之分了?之所以只给爹爹和小弟做了袜子,是因着我只有爹爹和小弟的尺寸——还是从祖母处要来的呢。”


闻言,甄父脸上神色一缓,已是明白过来:是了,自家亲娘素来重男轻女,只问了儿子和孙子的尺寸,二丫头要做袜子自然也只能做两人的........


想到自己先时的误解,又念及yòu_nǚ 小小年纪便远离父母,这些年必是吃了许多苦,甄父心下既羞愧又怜惜,看着甄停云的目光柔和许多。


甄停云自是觉察到了甄父的心情变化,接着便从袖中取出两条络子,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接着道:“一路上来得匆忙,只来得及给娘和大姐姐编了两条络子,只是东西粗糙,羞于出手。我原还想着回头入京买些珠玉缀上,方好送给娘和大姐姐。只是没想到大姐姐会这样问,只得提前献丑了.........”


其实吧,这络子就是甄停云路上随手编的,如今倒是正好拿出来充数——反正,在甄停云看来,无论是裴氏还是甄倚云,以这两人今日对自己的态度,她们哪里配得什么珠玉?!


她们这样的,也只值这随手编出的络子了!


裴氏闻言一笑,忙伸手接了女儿手里两条络子,垂眼看了看,挑了一根碧绿色的递给甄倚云,笑道:“到底是你妹妹的心意,你便收下吧。这般鲜嫩的颜色,也正适合你们小姑娘呢........”


甄倚云也重又端出初时那沉静温柔的模样,微垂螓首,小心的用双手接了络子来,还侧头与甄停云笑道:“那就谢谢二妹了。”


裴氏也与甄停云一笑,嗔怪道:“你看,你这络子,便是没有珠玉,我和你姐姐都喜欢得很。你啊,就是想得太多........”


“我们是一家人,骨肉至亲,哪里就要这样小心郑重了?你这样多心多思,反到外道了。”裴氏目光柔和,话锋却是一转,随即便借此教育起女儿来,“正所谓是礼轻情意重。难道我们还图你什么好东西不成?只要你孝顺我们的心是真的,心意到了,何须珠玉缀饰?”


不得不说,比起甄倚云那种插嘴给人上眼药的做法,裴氏一番言辞堪称温柔恳切,一派慈母心肠。


而且,父母教诲,做儿女无论心里服不服气,总也是要听的。


甄停云深吸了一口气,垂首受教,礼了礼:“女儿明白了。”


裴氏这一番话堪称是义正言辞,反将甄倚云适才的失言之过给掩了过去。


坐在一侧的甄老娘却不高兴了,冷哼道:“真是好大的威风!我和停云才回来,你就直接当着我的面,训起女儿来了。裴氏,你这是嫌我没教好孙女,给我下马威呢?”


裴氏面色微变:她当年因着甄老娘重男轻女而受了许多罪,实是没想到甄老娘此时会主动替甄停云这个孙女说话。只是,越是如此,裴氏对甄停云这个女儿便越是担心——甄老娘这样的人,带出来的孩子,能有什么好的?


裴氏惯会掩饰,心下虽是这般想着,面上还是柔顺的垂下头去,低声道:“母亲这样说,媳妇真是无地自容了......”


甄父习惯性的准备开口劝和,也就是和稀泥。


甄停云却赶了个先儿,笑着掩唇;“祖母,您误会娘的意思了。”


说着,甄停云仰起头去看裴氏,笑盈盈的道:“娘是告诉我:如今已是一家团聚,又是在自己家里,很不必太拘束,有什么说什么。”


甄父不由一笑:“就是这么个理。”


甄停云转头去看甄父,眨眨眼:“爹,我都给你们准备了礼物。你们是不是也有礼物要送我?”


小姑娘家眨着眼睛和人撒娇时,那模样总是很讨喜的。甄父又是正对女儿心存愧疚时,闻言便笑应了:“前儿我才得了一匣子的宝石,迟些儿叫你娘给你送去,正好打几副头面。”


甄停云便笑起来:“谢谢爹。”


接着,甄停云又一叠声的追问裴氏、甄倚云等人:“娘,大姐姐,小弟,你们也给我和祖母准备礼物了吗?”


甄倚云抓着那条络子,心里实是不高兴:真是个贪心的,不过是送了些不值钱的袜子络子什么的,竟还有脸与她们讨礼物。


这么想着,甄倚云脸上难免显出了些许不快。


裴氏已有所觉,回头瞪了女儿一眼,目中满含警告。


甄倚云醒过神来,忙低了头,敛了面上神色,依旧是那个端庄沉静、没有一丝错处的闺阁千金。


因着甄老娘的缘故,裴氏对着这个在婆婆身边的小女儿,先入为主的就有了些不好言说的芥蒂,也不是很喜欢她此时这要讨东西的做派。


只是,她到底是做母亲的,心里对这女儿还有一丝愧疚怜惜,如今又是人前,闻言也只是笑,语声慈和:“我与你姐姐他们早便盼着母亲和你过来,哪里会不备礼?只是东西太多不好一样样的拿出来.......你且放心,明儿我就叫人把那些东西理出来,连着你爹给的那匣子宝石一起给你送去。”


甄停云连忙点头,心里盘算着一匣子宝石值多少,面上满是孺慕:“多谢爹娘,还有大姐姐和小弟。”


甄老娘也觉满意:自家孙女果是长进了,知道讨东西得实惠!这机灵劲儿,肯定是随了她的。


既是得了实惠,甄老娘也不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就不啰嗦了,很给面子的笑了笑。


一时儿,真笑假笑且不提,厅中诸人脸上都带着笑。


甄父见着一家团聚,又是这般的和谐友爱,不免大是宽慰,哈哈笑了起来,亲自上前去扶甄老娘,笑道:“我和裴氏已备了晚宴,就等着母亲和停姐儿呢。如今咱们一家难得团聚,正好一起吃顿团圆饭。”


听着“团圆”二字,甄老娘不免又跟着掉了一回儿的泪,哽咽道:“可惜你爹没福,去得那样早,否则才是真正的一家团圆呢。”


诸人跟着又劝,好容易才劝着甄老娘入席吃饭。


说来,甄老娘与甄停云赶了半日的路,这会儿确实也是饿了。尤其是甄老娘,她在乡下老家自在惯了,如今又正饿着,看见这么多好吃的,吃起饭来噼里啪啦的,实是惹人侧目。


甄父和裴氏还好,早有心理准备,仍是一派从容,时不时还要给甄老娘劝菜。


甄倚云和甄衡哲却是再没见过这样的,对着这老家来的祖母,难免生出几分嫌弃,只是碍着教养方才没有开口。


好容易熬着用过这顿团圆饭,裴氏悄悄的往甄父处递了个眼神。


甄父便笑道:“娘,你的院子早便收拾好了,我扶您过去歇息?”


甄老娘点点头,又问:“二丫头呢?”


“停姐儿与她姐姐一个院儿——她们姐妹多年未见,如今住在一处也能亲近些。”甄父笑着道。


甄老娘原想把甄停云留自己身边,闻言倒在心里转了念头:甄倚云已是女学生,甄停云既是考女学,少不得要与这姐姐请教些经验,两人住一处倒是方便........


这么想着,甄老娘抬眼看了甄倚云一眼,特特交代道:“二丫头是要考女学的,如今也没剩几个月了,你做姐姐的也得多教些经验。”


甄倚云闻言一怔。


立在一侧的甄衡哲听了,没忍住,惊得瞪大眼睛,扑哧一声笑出来:“祖母,您怕是不知道京中女学什么样吧?大姐姐去岁能进女学,虽是得了何先生之荐,但也是从入学考起一步步考进去的。二姐这样的,怕是不成的......”


认真说起来,甄衡哲倒也算不得恶意,只是在他看来,无论是自家祖母还是自家二姐都是乡下来的,听说也没读过几本书,更没什么见识。这样的人,怕也不过是从旁人嘴里听说过女学的名声,偏又看不清自家的分量,这就嚷嚷着要考女学,简直是异想天开。


甄老娘听着这话就不高兴了,只是到底是宝贝孙子,所以还是勉强压着火,硬邦邦的回他一句:“怎么就不成了?你大姐既是能考,你二姐姐自然也能!”


甄衡哲素日里最是喜欢自家长姐,只觉得长姐美貌心善,处处都好,便如仙女儿一般。如今听甄老娘竟是将长姐与二姐这般的乡下丫头相提并论,简直是气得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祖母怎么能这样说?!”二姐这样的,哪里能和长姐相提并论?!


在他看来:这乡下来的二姐,连大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知道什么是琴棋书画?知道什么是诗书礼乐?知道什么是骑射算学?


......


什么都不知道却张口说要考女学,真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若是传了出去,丢的还不是自家的脸面?!


甄衡哲到底年纪小,虽无恶意,情急之下说的话还是莽撞了些。


此言一出,且不提甄停云,甄老娘脸色已是十分不好,甄父和裴氏也是面色不好,当即便要开口训斥。


还是甄倚云最先开的口:“小弟,你怎么能说话?!你二姐姐能有此心自是极好的,虽说今年可能考不中,但她若有心,明年可以接着考,再不济后年也还有机会。我们一家兄弟姐妹,血脉相连,原就是要互相扶持。无论是你还是二妹妹,与我都是至亲骨肉,我做长姐的也只有盼你们好的,若是能帮自然是要帮的。”


甄倚云这一番话,入情入理,尽显长姐风范。


无论是甄父还是裴氏,看着长女的目光都隐含欣慰和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还是先更一章吧。明早九点接着更,等v后我会尽量多更点(终于有存稿,可以尽情加更啦)


ps.虽然家里人有点糟心,但是嫁人前还是要攒点嫁妆什么的嘛,大家忍一忍就是了,反正停云是不会吃亏的,就算暂时吃点亏也会找回来的,毕竟我是亲妈,这是甜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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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年事


感受到父母赞许的目光,甄倚云心下隐隐得意,面上仍是好姐姐模样,两边劝和:“二妹妹,小弟他也是一时失言,你勿要放在心上才好。”


然而,甄停云却未应声。


甄倚云一脸讶然,凝目看她:“二妹妹,难道你不肯原谅小弟吗?”


甄停云摇摇头:“大姐姐误会了,到底是一家人,我还不至于心胸狭隘至此。我不说话并不是不肯原谅小弟,只是想听听爹娘的意思罢了。都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可如今父母尚在,我们做子女的还是应当先听父母教诲才是,再说其他。”


说到底,甄父和裴氏都在,再不济还有甄老娘这个做祖母的,甄倚云这个长姐这时候跳出来说话未免太爱表现了吧?


说着,甄停云又微微侧头去看甄父,乌髻如云,雪腮微露,颊边有一个小梨涡,灵秀可爱:“爹,我说的对不对?”


甄父原就准备教训儿子几句,见yòu_nǚ 此时含笑看过来,不由也是失笑,打趣道:“怎么,婷姐儿是想说‘子不教,父之过’?”


甄停云抿着唇笑了笑,一副“您都知道了,我就不说”的模样。


瞧着小女儿古灵精怪的模样,甄父不以为忤反觉欣慰,想着到底是fù_nǚ 天性,终究还是有些心有灵犀的。他心下宽慰,面上却是半点不露,反是肃容去看幼子,哼了一声,厉声斥道:“我往日是怎么教你的?!还不与你二姐姐道歉?!”


甄衡哲被长姐说了一通,如今又听父亲厉声教训,早就是悔了,忙低头去与甄停云致歉:“是我不好,说错话了。”


甄停云倒也没揪着不放,笑了笑,伸手去拉甄衡哲的手握在掌中,真就如一对亲密的姐弟,口上自嘲道:“我知小弟说这些也是担心我。其实吧,我也总担心自己考不中呢......”说着,她仰头去看甄父,眼睛亮亮的,嘴上玩笑道,“我在家时就常听祖母说起爹,听说村里那些不服管的倔驴见了爹都是服服帖帖的,可威风了。今日一见,祖母果然没骗我!”


甄.倔驴.衡哲:“.......”


甄父虽板着一张冷脸,此时也不免被女儿逗乐了,佯怒道:“淘气!”


好在,这话题也是甄老娘喜欢的,一时儿倒是忘了先前的事,满口夸赞起儿子的旧事,桩桩件件,如在昨日。


众人间原本僵硬的氛围也轻松了许多,甄倚云却不觉咬了咬唇,看着甄停云的目光深了深。


只甄父忆及旧事,待甄老娘越发孝顺,亲自扶着甄老娘去院里歇了。


待从甄老娘院里出来,已是夜色沉沉。


甄父明日还要上朝,也就没多说,只叫仆妇先将甄衡哲送回他自己院里休息,再让甄倚云这做长姐的带甄停云回院休息,自己则是挽着裴氏回了正院。


说来,甄父多年不见母亲yòu_nǚ ,心里一向都是十分惦念,今日得以团圆,心里实是高兴,难免喝多了些,早早洗漱后便去床上歪着了。


倒是裴氏,她心里存着事,也没叫丫头身边服侍着,自换了一身家常衣裙,对着镜子,将钗环一点点的摘下来。


桃木梳一点点的自如云似缎的青丝上梳过,鸦黑色的丝发披散而下,光可鉴人。就连镜中的脸容也如旧日一般的秀美明丽,好似时光待她格外宽容,十多年过去,白驹过隙,她依旧妙曼美貌若少女。


只是,再如何的美丽年轻,她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的,两个女儿也是亭亭玉立,如同初春枝头将开的花骨朵,眼见着那花苞就要绽开......


不知怎的,裴氏今日心中倒是多了许多感慨。


甄父在榻上等了一会儿也没等着人,不免唤了一声:“沅君,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裴氏不似丈夫这样心宽,暗叹了口气,并未起身也未转头,只是凝目看着镜子,低声道:“........哪里睡得着!”


甄父用手枕着头,转口问道:“怎么就睡不着了?”


裴氏淡淡道:“我只想到当初那些事,想到咱们的停姐儿,便觉心里烧得厉害,实是睡不着。”


说起这个,甄父脸上也没了笑,有些不自在的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


甄父心里其实也不是不明白裴氏的话,可他到底是男人,外事精明,家事上头却总有些“难得糊涂”的意思。眼见着如今一家团聚,合家欢乐,他自也没往后头想,先高兴了再说。


裴氏却是个心细的,难免想得长远些。她看着菱花铜镜上的纹路,像是在叹气:“少年夫妻老来伴——父母也好,子女也好,总是不能陪我们一辈子的。你我既是夫妻,是要白头偕老的人,有些话我也不想瞒你。”


甄父一顿,低声道:“沅君.......”


裴氏没有理他,羽睫微垂,像是陷入某种难言的思绪中。


仿佛是回忆起了那段难熬的日子,她下意识的抿了抿红唇,语声极低极轻:“你是知道的,当初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那年父亲起复,母亲嫂嫂她们也都跟着回了京,偏巧新君登基,又要开恩科,没几个月你也要入京赶考,只我一人留在家里头,身边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停姐儿又是个女孩儿,才出生,婆婆那里便生了好大的气。等我第二日起来,竟是只有粥米可用........我那会儿也是被气狠了,好容易熬过了月子,就抱女儿上京去寻你,心里对你也有迁怒,只想着:若你不喜,索性和离归家便罢了!”


到底是多年夫妻,感情深厚。甄父此时听着这话,想起妻子当初抱着长女入京时那模样,心中又酸又软:寻常妇人产后多是有些丰腴白胖的,偏裴氏那会儿月子也没坐好,之后领着两个丫头,抱着长女一路匆匆上京,等到京城时整个人已是苍白瘦削,眼下黛青,仿佛就只剩了一把骨头,一口气。


想起当初,甄父心里很是难受,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是我对你不住,当年我就不该留你一人在家。”


裴氏抿了抿唇,接着话往下道:“当时,我是想着两个女儿一并带上的——无论是倚姐儿还是停姐儿,都是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心里也是一样的疼。更何况停姐儿才出生,那么小小的一团儿,离了我就哭个不停,哭的我心都软了........只是,只是她太小了!倚云当时也是哭得厉害,抱着我说‘妹妹好小,路上会不会生病病啊’,我心下一软,不忍叫停姐儿随我一路颠簸,这才留了她下来。”


其实,当年入京后,她便十分忧心被自己留下的yòu_nǚ ,起过要接yòu_nǚ 入京的念头,顺嘴与长女念了一句。


当时,倚云便窝在她怀里,歪着头,睁大眼睛,瞳仁乌黑,模样可怜可爱。


她说:“娘,妹妹来了,祖母是不是也要来?”


童言稚语,天真无邪。


可就是这么一句话,如针扎一般刺入她的心头,令她想起了生下yòu_nǚ 后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那时候,她一个人躺在灰暗的屋子里,辗转挣扎了大半天,力气都要没了,孩子却没下来。那时候,她既担忧又恐惧,眼泪都要哭干了:丈夫与娘家的人都远在千里之外,身边只有两岁大的长女和两个不顶事的丫头,婆婆又是那样尖酸刻薄的性子,她便是死在榻上只怕都是没人知道的。


好容易,九死一生的才把孩子生了下来,接生婆婆看了眼,说:是个女儿。


婆婆脸上的笑立时便没了,直接甩脸走人,留她一个躺在还未收拾过的榻上,浑身汗湿,身下还有被血水打湿的褥子,狼狈不堪。


就像冬日街头上冻得要掉毛的老狗一般。


婆婆心里有气,转头就打发了灶上的婆子,一日三餐只给她粥米喝,饿的她夜里差点睡不着,暗地里哭了几回,就连奶孩子的奶水都不够,只得叫yòu_nǚ 跟着她挨饿。孩子也小,嘴里总要含着东西才肯睡,否则便抽抽噎噎个不停,声音小得像是幼猫。


她差点就要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


..........


所以,裴氏不觉便舍了接女儿过来的念头,再没有提过。


如今想起这些,裴氏不觉闭了闭眼,然后才慢慢睁开,低声道:“没成想,这一留就是十三年!”


一转眼,女儿已是十三岁了。


对这个女儿,裴氏心里确实是有些芥蒂和不喜,只是她到底是做母亲的,还是有那么一点母亲对女儿的愧疚怜惜,想着尽量善待她。


甄父想起这些也是十分唏嘘,安慰裴氏:“这也不是你的错。如今母亲和停姐儿也都回来了,母亲如今已是和善许多,停姐儿又是那样机灵的性子,爱说爱笑,似你年少时一般,我也很是喜欢.........咱们一家团聚,现下就别再想那些旧事了。”


裴氏不由苦笑:“哪里能够不想?你也说了,她是个机灵的又是那样的能言会道,连倚姐儿怕也比不上。只是,停姐儿到底是在那地界儿,在母亲身边长到十三岁,我真是一想起来就愁的很........”


“而且,她都已经十三了!”


“小树歪了还能修剪枝干,设法端正,可成木却是已是成型了的。她这个年纪,再有几年,就要及笄要论婚嫁。门当户对的人家我是不敢想的——结亲是大事,人家娶媳妇是过日子,总不好结亲结出仇来。若是寻个门第低些的,有她姐姐作对比,就怕这孩子心里怨我们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甄老娘真不是好婆婆,这要是现在,人家裴氏能上网发帖《818我那个奇葩婆婆》。有人说甄倚云当时年纪小,不可能拦住裴氏他们。可实际上,裴氏当时产后多少有些抑郁什么的,心有余悸,差点就要搞和离了。甄倚云又是个知道剧情的穿书者,只要在关键的地方点一句就是了。而甄父于心有愧,妻子不提他肯定也不敢多提.....所以就可怜停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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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想元晦了


说真的,便是甄父这做儿子的,心里也不是很信服甄老娘教养孩子的水平,更不相信甄老娘这样重男轻女的脾气能把孙女教的多好。再者,正如裴氏所说:甄停云都已经十三岁了,过两年就及笄嫁人了,便是现下从头教起怕也是来不及的。


这样的女儿,若是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确实是不合适,可若是嫁的低了也是麻烦......


这般一说,一向心宽的甄父都有些睡不着了。


夫妻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正值深夜,室内静极,只闻烛火烧着灯芯,噼里啪啦的迸出一团热焰,仿佛连空气都被热焰烧过烤过,干燥灼热。


过了片刻,榻上的甄父方才开口:“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如倚云,她自小聪慧,早早拜了何先生为师,如今又在玉华女学中进学,日后女学毕业,依着她的才貌,少不得要结一门高亲。至于停云,她这些年确也是受了委屈,可若是说出去也算是代我们给母亲尽孝,在外头还是能够得个贤孝名声的。虽说她多半是考不上女学,可你好好教她一教,名声有了,她模样也不差,再挑一户看重女孩德行的人家,给她备份嫁妆也就罢了。虽比不上倚云,可也是咱们做父母的一片苦心了。”


听着甄父这些话,裴氏不由也是沉默。


忽的,她伸手拿了支青玉簪子,挽了个松松的髻,然后起身往外走,嘴上道:“你先休息吧,女儿那里,我不放心,还是要去看看才好。”


甄父也跟着坐了起来,忙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就是操心太过.......”


不等甄父问清楚裴氏不放心的是哪个女儿,裴氏已是匆匆的披了外衣,领了丫鬟婆子,起身出去了。


甄父只好一个人抱被子躺着,翻来覆去的,孤零零一个人,实在是有些睡不着。


*******


裴氏先去了甄倚云的屋子。


虽然如今院里多了个甄停云,甄倚云的屋子却没动,一应摆设布置都与旧日一般,处处都能透出闺阁千金的雅致精巧来。


甄倚云正靠坐在窗边美人榻上看书。


却见临窗的案上摆着一对儿雨过天晴的长瓶,瓶中插着几枝晚梅,案几上隐隐有雪水痕迹,梅花却在长瓶中犹自殷红,暗香浮动。


这一抹红,一段香,衬得倚靠美人榻上的人容色更艳,几乎是夺人心魄。


裴氏看在眼里,心下十分欣慰:这就是她的女儿,她一手带大,聪慧明丽,一如明珠般耀目夺人的好女儿!


见着母亲过来,甄倚云也忙从榻上起来,上来扶了一把,两人一并在美人榻上坐下,又一叠声的叫端热茶,口上道:“这大冷天的,今儿又是折腾了半宿,娘怎的过来了?若有事吩咐,只管唤人来叫女儿便是,何必累着自己?”


到底是亲母女,说起话来也是亲密密的,甄倚云还嗔了一声:“您不心疼自个儿,我还心疼呢!”


这样的女儿,这样妥帖的话,裴氏哪有不疼的,笑看着女儿,温声道:“如今你祖母和二妹妹都来了,我想着也该与你说几句话。这些话宜早不宜迟,索性今晚就来了。”


说起这个,甄倚云眼中掠过一丝不自在,但还是端出认真听话的模样:“娘有话,只管说便是了,女儿都听着呢。”


裴氏并未立时说话,一直到屏退了身边诸人,方才握着甄倚云的手,郑重问道:“倚云,你是不是不喜欢你二妹妹?”


甄倚云脸色微变,垂下眼去,低声道:“娘这么这样说?”


裴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道:“你啊!我看着你长大,从未见过你似今日这般失言,哪里会看不出来你这心思?”


甄倚云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好半天才咬着唇,声如蚊吶一般:“我,我就不大习惯......”


裴氏看着她,耐心的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甄倚云却是眼眶一红,簌簌的掉下泪来:“家里一向都只有我一个女孩儿,如今二妹妹来了,又吃了那么多苦,我就怕娘和爹爹都转头去疼她,不疼我了........”


瞧着女儿哭成这样,裴氏也是心疼的很,但她还是硬着心肠说女儿:“这些年,你二妹妹替我和你爹给你祖母尽孝,吃了这么些苦,我与你爹多疼她些自是应当的。便是你做姐姐的,也该多疼她,如何能够反过来记恨她?”


甄倚云哭得声音都哽咽了,眼角微红:“女儿,女儿知道错了......”


裴氏到底狠不下心,听着甄倚云认错,便也没再说教反安慰她:“更何况,你二妹妹已是叫耽搁了。便是我与你爹再如何的疼她,她日后总也越不过你。倚云,以你这般才貌,日后说不得便能嫁入公卿侯府......至于你二妹妹,她无论如何都是比不得你的,你又何必与她计较这些?”


甄倚云低头抹泪,眼中却有异色一闪而过——她适才一直提心吊胆,就怕裴氏这亲娘被甄停云的主角光环给弄昏了头,如今听到裴氏这话方才宽心不少。


“更何况,你也这般年纪了,如今也有不少人家上来问亲,我只推说要等你女学毕业才好论亲。”说到这里,裴氏不由又笑,“一家有女百家求,说得可不就是我儿?”


甄倚云低下头去,颊生双晕,不敢去看裴氏。


裴氏却接口往下道:“如今你才貌皆有,已是有了些名声。若是能有个妹妹在边上,既衬托了你,也能给你传出些友爱弟妹的好名声——倚云,你该知道,高门大户,除却才貌也重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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